明聖道德
㈠ 史記前十篇「太史公曰」的譯文
從前顓頊(zhuān xū 專須)統治天下時,任命南正重掌管天文,北正黎掌管地理。唐虞之際,又讓重、黎的後代繼續掌管天文、地理,直到夏商時期,所以,重黎氏世代掌管天文地理。周朝時候,程林休甫就是他們的後裔。當周宣王時,重黎氏因失去官守而成為司馬氏。司馬氏世代掌管周史。周惠王和周襄王統治時期,司馬遷離開周都,到了晉國。後來,晉國中軍元帥隨會逃奔秦國,司馬氏也遷居少梁。
自從司馬氏離周到晉之後,族人分散各地,有的在衛國,有的在趙國,有的在秦國。在衛國的,做了中山國的相。在趙國的,以傳授劍術理論而顯揚於世,蒯聵(kuǎi kuì 㧟愧)就是他們的後代。在秦國的名叫司馬錯,曾與張儀發生爭論,於是秦惠王派司馬錯率軍攻打蜀國,攻取後,又讓他做了蜀地郡守。司馬錯之孫司馬靳,奉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已更名為夏陽。司馬靳與武安君坑殺趙國長平軍,回來後與武安君一起被賜死於杜郵,埋葬在華池。司馬靳之孫司馬昌,是秦國主管冶鑄鐵器的官員,生活在秦始皇時代。蒯聵玄孫司馬昂(áng 昂),曾為武安君部將並帶兵攻佔朝歌。諸侯爭相為王時,司馬昂在殷地稱王。漢王劉邦攻打楚霸王項羽之際,司馬昂歸降漢王,漢以殷地為河內郡。司馬昌生司馬無澤,司馬無澤擔任漢朝市長之職。無澤生司馬喜,司馬喜封爵五大夫,死後都埋葬在高門。司馬喜生司馬談,司馬談做了太史公。
太史公從師唐都學習天文,從師楊何學習《易經》,從師黃子學習道家理論。太史公在建元至元封年間做官,他憂慮學者不能通曉各學派的要義而所學悖謬,於是論述陰陽、儒、墨、名、法和道德六家的要旨說:
《周易·系辭傳》說:「天下人追求相同,而具體謀慮卻多種多樣;達到的目的相同,而採取的途徑卻不一樣。」陰陽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和道家都是致力於如何達到太賓士世的學派,只是他們所遵循依從的學說不是一個路子,有的顯明,有的不顯明罷了。我曾經在私下裡研究過陰陽之術,發現它注重吉凶禍福的預兆,禁忌避諱很多,使人受到束縛並多有所畏懼,但陰陽家關於一年四季運行順序的道理,是不可丟棄的。儒家學說廣博但殊少抓住要領,花費了氣力卻很少功效,因此該學派的主張難以完全遵從;然而它所序列君臣父子之禮,夫婦長幼之別則是不可改變的。墨家儉嗇而難以依遵,因此該派的主張不能全部遵循,但它關於強本節用的主張,則是不可廢棄的。法家主張嚴刑峻法卻刻薄寡恩,但它辨正君臣上下名分的主張,則是不可更改的。名家使人受約束而容易失去真實性;但它辯正名與實的關系,則是不能不認真察考的。道家使人精神專一,行動合乎無形之「道」,使萬物豐足。道家之術是依據陰陽家關於四時運行順序之說,吸收儒墨兩家之長,撮取名、法兩家之精要,隨著時勢的發展而發展,順應事物的變化,樹立良好風俗,應用於人事,無不適宜,意旨簡約扼要而容易掌握,用力少而功效多。儒家則不是這樣。他們認為君主是天下人的表率,君主倡導,臣下應和,君主先行,臣下隨從。這樣一來,君主勞累而臣下卻得安逸。至於大道的要旨,是舍棄剛強與貪欲,去掉聰明智慧,將這些放置一邊而用智術治理天下。精神過度使用就會衰竭,身體過度勞累就會疲憊,身體和精神受到擾亂,不得安寧,卻想要與天地共長久,則是從未聽說過的事。
陰陽家認為四時、八位、十二度和二十四節氣各有一套宜、忌規定,順應它就會昌盛,違背它不死則亡。這未必是對的,所以說陰陽家「使人受束縛而多所畏懼」。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這是自然界的重要規律,不順應它就無法制定天下綱紀,所以說「四時的運行是不能舍棄的」。
儒家以《詩》、《書》、《易》、《禮》、《春秋》、《樂》等《六藝》為法式,而《六藝》的本文和釋傳以千萬計,幾代相繼不能弄通其學問,有生之年不能窮究其禮儀,所以說儒家「學說廣博但殊少抓住要領,花費了力氣卻很少功效」。至於序列君臣父子之禮,夫婦長幼之別,即使百家之說也是不能改變它的。
墨家也崇尚堯舜之道,談論他們的品德行為說:「堂口三尺高,堂下土階只有三層,用茅草搭蓋屋頂而不加修剪,用櫟木做椽子而不經刮削。用陶簋吃飯,用陶鉶喝湯,吃的是糙米粗飯和藜藿做的野菜羹。夏天穿葛布衣,冬天穿鹿皮裘」。墨家為死者送葬只做一副厚僅三寸的桐木棺材,送葬者慟哭而不能盡訴其哀痛。教民喪禮,必須以此為萬民的統一標准。假使天下都照此法去做。那貴賤尊卑就沒有區別了。世代不同,時勢變化,人們所做的事業不一定相同,所以說墨家 「儉嗇而難以遵從。」墨家學說的要旨強本節用,則是人人豐足,家家富裕之道。這是墨子學說的長處,即使百家學說也是不能廢棄它的。
法家不區別親疏遠近,不區分貴賤尊卑,一律依據法令來決斷,那麼親親屬、尊長上的恩愛關系就斷絕了。這些可作為一時之計來施行,卻不可長用,所以說法家「嚴酷而刻薄寡恩」。至於說到法家使君主尊貴,使臣下卑下,使上下名分、職分明確,不得相互逾越的主張,即使百家之說也是不能更改的。
名家刻細煩瑣,糾纏不清,使人不能反求其意,一切決取於概念名稱卻失棄了一般常理,所以說它「使人受約束而容易喪失真實性」。至於循名責實,要求名稱與實際進行比較驗證,這是不可不予以認真考察的。
道家講「無為」,又說「無不為」,其實際主張容易施行,其文辭則幽深微妙,難以明白通曉。其學說以虛無為理論基礎,以順應自然為實用原則。道家認為事物沒有既成不變之勢,沒有常存不變之形,所以能夠探求萬物的情理。不做超越物情的事,也不做落後物情的事,所以能夠成為萬物的主宰。有法而不任法以為法,要順應時勢以成其業;有度而不恃度以為度,要根據萬物之形各成其度而與之相合。所以說「聖人的思想和業績之所以不可磨滅,就在於能夠順應時勢的變化。虛無是道的永恆規律,順天應人是國君治國理民的綱要」。群臣一齊來到面前,君主應讓他們各自明確自己的職分。其實際情況符合其言論名聲者,叫做「端」;實際情況不符合其言論聲名者,叫做「窾」。不聽信「窾言」即空話,姦邪就不會產生,賢與不肖自然分清,黑白也就分明。問題在於想不想運用,只要肯運用,什麼事辦不成呢。這樣才會合乎大道,一派混混冥冥的境界。光輝照耀天下,重又返歸於無名。大凡人活著是因為有精神,而精神又寄託於形體。精神過度使用就會衰竭,形體過度勞累就會疲憊,形、神分離就會死亡。死去的人不能復生,神、形分離便不能重新結合在一起,所以聖人重視這個問題。由此看來,精神是人生命的根本,形體是生命的依託。不先安定自己的精神和身體,卻侈談「我有辦法治理天下」,憑借的又是什麼呢?
太史公職掌天文,不管民事。太史公有子名遷。
司馬遷生於龍門,在黃河之北、龍門山之南過著耕種畜牧生活。年僅十歲便已習誦古文。二十歲開始南遊江、淮地區,登會稽山,探察禹穴,觀覽九疑山,泛舟於沅水湘水之上;北渡汶水、泗水,在齊、魯兩地的都會研討學問,考察孔子的遺風,在鄒縣、嶧山行鄉射之禮;困厄於鄱、薛、彭城,經過梁、楚之地回到家鄉。於是司馬遷出仕為郎中,奉命出使西征巴蜀以南,往南經略邛、笮、昆明,歸來向朝廷復命。
這一年,天子開始舉行漢朝的封禪典禮,而太史公被滯留在周南,不能參與其事,所以心中憤懣,致病將死。其子司馬遷適逢出使歸來,在黃河、洛水之間拜見了父親。太史公握著司馬遷的手哭著說:「我們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遠在上古虞夏之世便顯揚功名,職掌天文之事。後世衰落,今天會斷絕在我手裡嗎?你繼做太史,就會接續我們祖先的事業了。現在天子繼承漢朝千年一統的大業,在泰山舉行封禪典禮,而我不能隨行,這是命啊,是命啊!我死之後,你必定要做太史;做了太史,不要忘記我想要撰寫的著述啊。再說孝道始於奉養雙親,進而侍奉君主,最終在於立身揚名。揚名後世來顯耀父母,這是最大的孝道。天下稱道歌誦周公,說他能夠論述歌頌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揚周、邵的風尚,通曉太王、王季的思慮,乃至於公劉的功業,並尊崇始祖後稷。周幽王、厲王以後,王道衰敗,禮樂衰頹,孔子研究整理舊有的典籍,修復振興被廢棄破壞的禮樂,論述《詩經》、《書經》,寫作《春秋》,學者至今以之為准則。自獲麟以來四百餘年,諸侯相互兼並,史書丟棄殆盡。如今漢朝興起,海內統一,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我作為太史都未能予以論評載錄,斷絕了天下的修史傳統,對此我甚感惶恐,你可要記在心上啊!」司馬遷低下頭流著眼淚說:「兒子雖然駑笨,但我會詳述先人所整理的歷史舊聞,不敢稍有缺漏。」
司馬談去世三年後司馬遷任太史令,開始綴集歷史書籍及國家收藏的檔案文獻。司馬遷任太史令五年正當漢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漢朝的歷法開始改用夏正,即以農歷一月為正月,天子在明堂舉行實施新歷法的儀式,諸神皆受瑞紀。
太史公說:「先人說過:『自周公死後五百年而有孔子。孔子死後到現在五百年,有能繼承清明之世,正定《易傳》,接續《春秋》,意本《詩》、《書》、《禮》、《樂》的人嗎?』其用意就在於此,在於此吧!我又怎敢推辭呢。」
上大夫壺遂問:「從前孔子為什麼要作《春秋》呢?」太史公說:「我聽董生講:『周朝王道衰敗廢弛,孔子擔任魯國司寇,諸侯嫉害他,卿大夫阻撓他。孔子知道自己的意見不被採納,政治主張無法實行,便褒貶評定二百四十二年間的是非,作為天下評判是非的標准,貶抑無道的天子,斥責為非的諸侯,聲討亂政的大夫,為使國家政事通達而已』。孔子說:『我與其載述空洞的說教,不如舉出在位者所做所為以見其是非美惡,這樣就更加深切顯明了。』《春秋》這部書,上闡明三王的治道,下辨別人事的紀綱,辨別嫌疑,判明是非,論定猶豫不決之事,褒善怨惡,尊重賢能,賤視不肖,使滅亡的國家存在下去,斷絕了的世系繼續下去,補救衰敝之事,振興廢弛之業,這是最大的王道。《易》載述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所以在說明變化方面見長;《禮》規范人倫,所以在行事方面見長;《書》記述先王事跡,所以在政治方面見長;《詩》記山川溪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所以在風土人情方面見長;《樂》是論述音樂立人的經典,所以在和諧方面見長;《春秋》論辨是非,所以在治人方面見長。由此可見《禮》是用來節制約束人的,《樂》是用來誘發人心平和的,《書》是來述說政事的,《詩》是用來表達情意的,《易》是用來講變化的,《春秋》是用來論述道義的。平定亂世,使之復歸正道,沒有什麼著作比《春秋》更切近有效。《春秋》不過數萬字,而其要旨就有數千條。萬物的離散聚合都在《春秋》之中。在《春秋》一書中,記載弒君事件三十六起,被滅亡的國家五十二個,諸侯出奔逃亡不能保其國家的數不勝數。考察其變亂敗亡的原因,都是丟掉了作為立國立身根本的春秋大義。所以《易》中講『失之毫釐,差以千里。』說『臣弒君,子弒父,並非一朝一夕的緣故,其發展漸進已是很久了』。因此,做國君的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則就是讒佞之徒站在面前也看不見,奸賊之臣緊跟在後面也不會發覺。做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則就只會株守常規之事卻不懂得因事制宜,遇到突發事件則不知如何靈活對待。做人君、人父若不通曉《春秋》的要義,必定會蒙受首惡之名。做人臣、人子如不通曉《春秋》要義,必定會陷於篡位殺上而被誅伐的境地,並蒙死罪之名。其實他們都認為是好事而去做,只因為不懂得《春秋》大義,而蒙受史家口誅筆伐的不實之言卻不敢推卸罪名。如不明了禮義的要旨,就會弄到君不象君,臣不象臣,父不象父,子不象子的地步。君不象君,就會被臣下干犯,臣不象臣就會被誅殺,父不象父就會昏聵無道,子不象子就會忤逆不孝。這四種惡行,是天下最大的罪過。把天下最大的罪過加在他身上,也只得接受而不敢推卸。所以《春秋》這部經典是禮義根本之所在。禮是禁絕壞事於發生之前,法規施行於壞事發生之後;法施行的作用顯而易見,而禮禁絕的作用卻隱而難知。」
壺遂說:「孔子時候,上沒有聖明君主,他處在下面又得不到任用,所以撰寫《春秋》,留下一部空洞的史文來裁斷禮義,當作一代帝王的法典。現在先生上遇聖明天子,下能當官供職,萬事已經具備,而且全部各得其所,井然相宜,先生所要撰述的想要闡明的是什麼呢?」
太史公說:「是,是啊,不不,不完全是這么回事。我聽先人說過:『伏羲最為純厚,作《易》八卦。堯舜的強盛,《尚書》做了記載,禮樂在那時興起。商湯周武時代的隆盛,詩人予以歌頌。《春秋》揚善貶惡,推崇夏、商、周三代盛德,褒揚周王室,並非僅僅諷刺譏斥呀』。漢朝興建以來,至當今英明天子,獲見符瑞,舉行封禪大典,改訂歷法,變換服色,受命於上天,恩澤流布無邊,海外不同習俗的國家,輾轉幾重翻譯到中國邊關來,請求進獻朝見的不可勝數。臣下百官竭力頌揚天子的功德,仍不能完全表達出他們的心意。再說士賢能而不被任用,是做國君的恥辱;君主明聖而功德不能廣泛傳揚使大家都知道,是有關官員的罪過。況且我曾擔任太史令的職務,若棄置天子聖明盛德而不予記載,埋沒功臣、世家、賢大夫的功業而不予載述,違背先父的臨終遺言,罪過就實在太大了。我所說的綴述舊事,整理有關人物的家世傳記,並非所謂著作呀,而您拿它與《春秋》相比,那就錯了。」
於是開始論述編次所得文獻和材料。到了第七年,太史公遭逢李陵之禍,被囚禁獄中。於是喟然而嘆道:「這是我的罪過啊!這是我的罪過啊!身體殘毀沒有用了。」退而深思道:「《詩》、《書》含義隱微而言辭簡約,是作者想要表達他們的心志和情緒。從前周文王被拘禁羑里,推演了《周易》;孔子遭遇陳蔡的困厄,作有《春秋》;屈原被放逐,著了《離騷》;左丘明雙目失明,才編撰了《國語》,孫子的腿受了臏刑,卻論述兵法;呂不韋被貶徙蜀郡,世上才流傳《呂覽》;韓非被囚禁在秦國,才寫有《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都是聖人賢士抒發憤懣而作的。這些人都是心中聚集郁悶憂愁,理想主張不得實現,因而追述往事,考慮未來。」於是終於下定決心記述陶唐以來直到武帝獲麟那一年的歷史,而始自黃帝。
從前黃帝以天為法,以地為則,顓頊、帝嚳、堯、舜四位聖明帝王先後相繼,各建成一定法度;唐堯讓位於虞舜,虞舜因覺自己不能勝其任而不悅;這些帝王的美德豐功,萬世流傳。作《五帝本紀》第一。
大禹治水之功,九州同享其成,光耀唐虞之際,恩德流傳後世;夏桀荒淫驕橫,於是被放逐鳴條。作《夏本紀》第二。
契建立商國,傳到成湯;太甲被放逐居桐地改過反善,阿衡功德隆盛;武丁得有傅說輔佐,才被稱為高宗;帝辛沉湎無道,諸侯不再進貢。作《殷本紀》第三。
棄發明種谷,西伯姬昌時功德隆盛;武王在牧野伐紂,安撫天下百姓;幽王、厲王昏暴淫亂,喪失了豐、鎬二京;王室衰敗直至赧王,洛邑斷絕了周室宗廟的祭祀。作《周本紀》第四。
秦的祖先伯翳,曾經輔佐大禹;秦穆公思及君義,祭悼秦國在餚戰死的將士;穆公死後以活人殉葬,《黃鳥》一詩訴其哀傷;昭襄王開創了帝業。作《秦本紀》第五。
秦始皇即位,兼並了六國,銷毀兵器,鑄為鍾鐻,希望干戈止息,尊號稱為皇帝,耀武揚威,專憑暴力,秦二世承受國運,子嬰投降做了俘虜。作《始皇本紀》第六。
秦朝喪失王道,豪傑並起造反;項梁開創反秦大業,項羽接續;項羽殺了慶子冠軍宋義,解救了趙國,諸侯擁立他;可他誅殺子嬰,背棄義帝懷王,天下都責難他。作《項羽本紀》第七。
項羽殘酷暴虐,漢王建功施德;發憤於蜀、漢,率軍北還平定三秦;誅滅項羽建立帝業,天下安定,又改革制度,更易風俗。作《高祖本紀》第八。
惠帝早逝,諸呂用事使百姓不悅;呂後提高呂祿、呂產的地位,加強他們的權力,諸侯圖謀剪除他們;呂後殺害趙隱王,又囚殺趙幽王劉友,朝中大臣疑懼,終於導致呂氏宗族覆滅之禍。作《呂太後本紀》第九。
漢朝初建,惠帝死後帝位繼承人不明,眾臣迎立代王劉恆即位,天下心服;文帝廢除肉刑,開通水陸要道,博施恩惠,死後被稱為太宗。作《孝文本紀》第十。
諸侯王驕橫放肆,吳王率先叛亂,朝廷派兵討伐,叛亂七國先後伏罪,天下安定,太平富裕。作《孝景本紀》第十一。
漢朝興建五世,興隆盛世在建元年間,天子外攘夷狄,內修法度,舉行封禪,修訂歷法,改變服色。作《今上本紀》第十二。
夏、商、周三代太久遠了,具體年代已不可考,大致取之於傳世的譜牒舊聞,以此為據,進而大略地推斷,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王、厲王之後,周朝王室衰落,諸侯各自為政,《春秋》有些未作記載;而譜牒只記概要,五霸又交替盛衰,為考察周朝各諸侯國的先後關系,作《十二諸侯年表》第二。
春秋以後,陪臣執政,強國之君競相稱王,及至秦王嬴政,終於吞並各國,鏟除封地,獨享尊號。作《六國年表》第三。
秦帝暴虐,楚人陳勝發難,項氏又自亂反秦陣營,漢王於是仗義征伐。八年之間,天下三易其主,事變繁多,所以詳著《秦楚之際月表》第四。
漢朝興建以來,直到太初一百年間,諸侯廢立分削的情況,譜錄記載不明,主管的官員也無法接著記下去,但可據其世系推知其強弱的原由。作《漢興已來諸侯年表》第五。
高祖始取天下,輔佐他創業的功臣,都得剖符封爵,恩澤傳給他們的子孫後代,有的忘其親疏遠近,分不出輩分,也有的竟至殺身亡國。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帝、景帝年間,增封功臣宗屬爵位和食邑。作《惠景間侯者年表》第七。
北面攻打強悍的匈奴,南面誅討強勁的越人,征伐四方蠻夷,不少人以武功封侯。作《建元以來侯者年表》第八。
諸侯國日漸強大,吳楚等七國南北連成一片,諸侯王子弟眾多,沒有爵位封邑,朝廷下令推行恩義,分封諸侯王子弟為侯,致使王國勢力日益削弱,而德義卻歸於朝廷。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國家的賢相良將,是民眾的表率。曾看到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對賢者則記其治績,對不賢者則明其劣跡。作《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
夏、商、周三代之禮,各有所增減而不同,但總地來看,其要領都在於使禮切近人的情性,通於王道,所以禮根據人的質朴本性而製成,減掉了那些繁文縟節,大體順應了古今之變。作《禮書》第一。
樂是用來移風易俗的。自《雅》、《頌》之聲興起,人們就已經喜好鄭、衛之音,鄭、衛之音由來已久了。被人情所感發,那遠方異俗之人就會歸附。仿照已有《樂書》來論述自古以來音樂的興衰,作《樂書》第二。
沒有軍隊國家就不會強大,沒有德政國家就不會昌盛,黃帝、商湯、周武王以明於此而興,夏桀、商紂、秦二世以昧於此而亡,怎麼可以對此不慎重呢?《司馬法》產生已很久了,姜太公、孫武、吳起、王子成甫能繼承並有所發明,切合近世情況,極盡人事之變。作《律書》第三。
樂律處於陰而治陽,歷法處於陽而治陰,律歷交替相治,其間不容許絲毫差錯。原有五家的歷書相互悖逆不同,只有太初元年所論歷法為是。作《歷書》第四。
星氣之書,雜有許多求福去災、預兆吉凶的內容,荒誕不經;推究其文辭,考察其應驗,並無什麼特別之處。待到武帝召集專人研討此事,並依次用軌度加以驗證。作《天官書》第五。
承受天命做了帝王,封禪這樣的符瑞之事不可輕易舉行,如果舉行,那一切神靈沒有不受祭祀的。追溯祭祀名山大川諸神之禮,作《封禪書》第六。
大禹疏通河川,九川得以安寧;及至建立宣防宮之時,河道溝渠更被疏浚。作《河渠書》第七。
錢幣的流通,是為溝通農商;其弊端竟發展到玩弄智巧,兼並發財,爭相投機牟利,捨本逐末,去農經商。作《平準書》來考察事情的變化發展,這是第八。
太伯為讓季歷繼位,避居江南蠻夷之地,文王、武王才得以振興周邦,發展了古公亶父的王業。闔閭殺了吳王僚,奪取王位,降服楚國;夫差戰勝齊國,逼殺伍子胥以革囊盛其屍;聽信伯嚭(pǐ,痞)的話親善越國,最終被越國所滅。為贊許太伯讓位的美德,作《吳世家》第一。
申、呂兩國衰弱,尚父微賤坎坷,終於投歸西伯,為文王、武王之師;他的功勞為群臣之首,長於暗中設計權謀;頭發斑白,受封於齊,建都營丘,成為齊國始祖。齊桓公不背棄與魯國在柯地所訂盟約,事業由此昌盛,多次會合諸侯,霸功顯赫。田恆與闞止爭寵,姜姓齊國於是瓦解滅亡。為贊美尚父的宏謀,作《齊太公世家》第二。
諸侯和部屬對周無論是依順的,還是違抗的,周公都安撫他們;他努力宣揚文德,天下都響應隨和;輔佐保護成王,諸侯以周天子為天下宗主。隱公、桓公之際卻屢屢發生悖德非禮之事,這是為什麼呢?只因三桓爭強,魯國國運不昌。贊美周公旦的《金滕》策文,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戰勝商紂,天下尚未協洽他便駕崩。成王年幼,管叔、蔡叔懷疑周公篡位,淮夷也起兵叛亂,於是召(shà,紹)公以其高德率先支持周公,使王室團結安定,保證了周公東征的勝利,使東方得以安寧。燕王噲的禪位,才造成了禍亂。贊賞《甘棠》詩篇,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二叔輔佐武庚,想要安定商朝舊地;周公旦攝政,二叔不服,周公便殺死管叔鮮,流放蔡叔度,周公盟誓忠於成王,太任生育十個兒子,周室以宗族繁盛而強大。表彰蔡仲悔過,作《管蔡世家》第五。
先王後代延繼不絕,舜、禹為此而感到高興;他們功德美好清明,後代得以承其功業。百世享受祭祀,到了周時,封有陳國、杞國,後被楚國滅掉。齊田氏又使之興起,舜是位多麼了不起的人啊!作《陳杞世家》第六。
收納殷的遺民,康叔始封邑。周公用商朝亂德亡國的教訓申飭他,寫了《酒誥》、《梓材》等辭來告誡他。到衛公子朔出生,衛國開始傾危不寧;南子憎惡蒯聵,造成兒子和父親名分顛倒。周朝統治日益衰微,各諸侯國日益強大,衛國因為弱小,國君角反而後亡。贊美《康誥》,作《衛世家》第七。
可嘆啊,箕子!可嘆啊,箕子!正確的意見沒有被採納,反被迫害裝瘋為奴。武庚死後,周朝封微子於宋。宋襄公在泓水之戰中受傷,又有哪位君子稱道?景公有自謙愛民之德,熒惑為之退行。剔成暴虐無道,宋國因而滅亡。贊美微子請教太師,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去世後,叔虞封邑於唐。君子譏諷晉穆公為兒子取名之事,武公終於滅而代之。獻公寵愛驪姬,造成五世之亂;重耳不得志,卻能威霸諸侯。六卿專權,晉國衰亡。贊美文公因功得天子珪鬯(chàng,唱),作《晉世家》第九。
重黎創業,吳國繼承;殷朝末年,有簡札記述鬻子為楚國始祖。周成王任用熊繹封為楚子,熊渠繼承先世之業。楚莊王賢明,又恢復陳國。赦免了鄭伯之罪,又因華元之言而班師回國。懷王客死於秦,子蘭歸咎屈原,楚君喜阿諛信讒言,終於被秦所吞並。贊美庄王的德義,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遠棄南海,紋身斷發,與黿鬻相處,守在封山禺山,事奉大禹的祭祀。勾踐受到夫差的困辱,於是信用文種、范蠡。贊美勾踐身在夷蠻能修其德,消滅強大吳國以尊奉周室,作《越王勾踐世家》第十一。
桓公東遷,信用太史之言。庄公派兵侵犯周土,割取莊稼,受到周王臣民的非議。祭(zhài,債)仲被宋脅迫結盟,鄭國長期不得昌興
㈡ 世說新語陸賈無為翻譯
〔一〕黃震曰:「無為言舜、周。」戴彥升曰:「無為篇言始皇暴兵極刑驕奢之患,而折以虞舜、周公之治。此二篇(案包舉前輔政篇)著秦所以失也。」唐晏曰:「此篇義在身修而後國治,乃仁義之所主也。」器案:論語衛靈公篇:「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集解:「言任官得其人,故無為而治。」邢疏曰:「帝王之道,貴在無為清靜,而民化之。然後之王者,以罕能及,故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所以無為者,以其任官得人。夫舜何必有為哉?但恭敬己身,正南面向明而已。」此篇即闡發無為而不為之旨,漢初清靜無為之治,蓋陸氏為之導夫先路矣。
道莫大於無為〔一〕,行莫大於謹敬〔二〕。何以言之?昔舜治天下也〔三〕,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四〕,寂若無治國之意,漠若無憂天下之心〔五〕,然而天下大治〔六〕。周公製作禮樂〔七〕,郊天地〔八〕,望山川〔九〕,師旅〔一0〕不設,刑格〔一一〕法懸,而四海之內,奉供來臻,越裳之君,重譯來朝〔一二〕。故無為者乃有為也〔一三〕。
〔一〕宋翔鳳曰:「『道』上本有『夫』字,依治要刪。」
〔二〕丘瓊山曰:「二句一篇冒頭。」李為霖雲翔曰:「『無為』『謹敬』二句,是一篇根本,以虞舜、周公、秦始皇設出有為無為榜樣耳。」
〔三〕宋翔鳳曰:「『舜』上本有『虞』字,又無『也』字,依治要改。」
〔四〕禮記樂記:「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鄭註:「南風,長養之風也,以言父母之長養己,其辭未聞也。」正義:「案:聖證論引屍子及家語難鄭玄雲:『昔者,舜彈五弦之琴,其辭曰:南風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鄭雲其辭未聞,失其義也。』今案:馬昭雲:『家語,王肅所增加,非鄭所見;又屍子雜說,不可取證正經,故言未聞也。』」器案:韓詩外傳四、樂府詩集五七引楊雄琴清音、風俗通義聲音篇引尚書,俱言舜彈五弦之琴,以歌南風之詩,而天下治,與陸氏之說合。屍子文見治要引綽子篇。
〔五〕宋翔鳳曰:「本作『憂民之心』,依治要改。」器案:此蓋避唐諱改。唐晏曰:「按此引舜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而雲『漠若無憂民之心』,則又與家語、屍子所載『解慍』『阜財』者不同。家語、屍子本不可據,可據者惟此與樂記耳。」
〔六〕宋翔鳳曰:「『而』字『大』字,依治要增。」
〔七〕禮記明堂位:「周公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諸侯於明堂,制禮作樂。」正義:「書傳雲:『周公將制禮作樂,優游三年而不能作。將大作,恐天下莫我知也;將小作,則為人子不能揚父之功烈德澤。然後營洛邑以期天下之心、於是四方民大和會。周公曰:示之以力役,旦猶至,而況導之以禮樂乎!』」
〔八〕詩魯頌閟宮:「皇皇後帝,皇祖後稷。」鄭箋:「『皇皇後帝』,謂天也。成王以周公功大,命魯郊天,亦配之以君祖後稷。」
〔九〕書舜典:「望於山川。」孔氏傳:「九州名山大川,五嶽、四瀆之屬,皆一時望祭之。」史記五帝本紀用尚書文,正義:「望者,遙望而祭山川也。」
〔一0〕詩小雅魚藻黍苗:「我師我旅。」鄭箋:「五百人為旅,五旅為師。」正義:「五百人為旅,五旅為師,夏官序文。」
〔一一〕格,猶今言閣置。史記梁孝王世家:「太後議格。」索隱:「服虔曰:『格謂格閣不行。』」
〔一二〕張玄起曰:「看此,舜與周公微有優劣。」唐晏曰:「按越裳之重譯來朝,首見此書,史記、韓詩、說苑在此後。」器案:後漢書南蠻傳:「交趾之南有越裳國。周公居攝六年,制禮作樂,天下和平。越裳氏以三象重譯而獻白雉,曰:『道路悠遠,山川阻深,音使不通,故重譯而朝。』成王以歸周公,公曰:『德不加焉,則君子不饗其質;政不施焉,則君子不臣其人。吾何以獲此賜也?』其使請曰:『吾受命吾國之黃■,曰:久矣,天之無烈風雷雨,意者,中國有聖人乎?有則曷往朝之。』周公乃歸之於王。」注雲:「事見尚書大傳。」案:文選應吉甫晉武帝華林園集詩:「越裳重譯。」註:「尚書大傳曰:『成王之時,越裳重譯而來朝,曰:道路悠遠,山川阻深,恐使之不通,故重三譯而朝也。』鄭玄曰:『欲其轉相曉也。」尋韓詩外傳五、白虎通封禪篇、說苑辨物篇俱載此事,蓋皆本尚書大傳為說也。
〔一三〕宋翔鳳曰:「本作『故無為也乃無為也』,下有校語曰:『有誤。』茲依治要改。」今案:別解作「故無為也,乃有為也」。唐晏曰:「按此以舜與周公並稱無為,足以解論語『無為』之義。蓋無為者治定功成,不擾民之謂也。」器案:史記太史公自序:「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其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正義曰:「各守其分,故易行也。」(又見漢書司馬遷傳)尋老子三十七章:「道常無為,而無不為。」又四十八章:「無為而無不為。」然則儒道兩傢俱主張無為而治也。漢書藝文志諸子略小說家:「宋子十八篇。」本註:「孫卿道宋子,其言黃老意。」尋荀子正論篇稱子宋子,則荀卿與黃老學者有所接觸,而陸賈亦傳荀子之學者,則其主張無為而治,其淵源固有自也。
秦始皇〔一〕設刑罰〔二〕,為車裂〔三〕之誅,以歛姦邪〔四〕,築長城於戎境〔五〕,以備胡、越〔六〕,征大吞小,威震天下,將帥〔七〕橫行,以服外國〔八〕,蒙恬討亂於外〔九〕,李斯〔一0〕治法於內,事逾煩天下逾亂,法逾滋而天下逾熾〔一一〕,兵馬益設而敵人逾多〔一二〕。秦非不欲治也〔一三〕,然失之者,乃舉措太眾、刑罰太極故也〔一四〕。
〔一〕宋翔鳳曰:「本有『帝』字,依治要刪。」
〔二〕宋翔鳳曰:「『刑罰』二字,依治要增。」
〔三〕器案:墨子親士篇:「吳起之裂,其事也。」淮南子繆稱篇:「吳起刻削而車裂。」韓非子和氏篇:「商君車裂於秦。」史記商君傳:「秦惠王車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君反者。』」則車裂之刑不始於始皇,且不限於秦也。
〔四〕宋翔鳳曰:「四字治要無。」
〔五〕宋翔鳳曰:「『於戎境』三字治要無。」
〔六〕淮南子人間篇:「秦皇挾錄圖,見其傳曰:『亡秦者胡也。』因發卒五十萬,使蒙公、楊翁子將築修城,西屬流沙,北擊遼水,東結朝鮮,中國內郡挽車而餉之。又利越之犀角象齒、翡翠珠璣,乃使尉屠雎發卒五十萬為五軍:一軍塞鐔城之嶺,一軍守九疑之塞,一軍處番禺之都,一軍守南野之界,一軍結余干之水。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監祿無以轉餉,又以卒鑿渠而通糧道,以與越人戰,殺西嘔君譯吁宋;而越人皆入叢薄中,與禽獸處,莫肯為秦虜,相置桀駿以為將,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殺尉屠雎,伏屍流血數十萬,乃發適戍以備之。」漢書晁錯傳:「錯復言守邊備塞、勸農力本、當世急務二事曰:『臣聞秦時,北攻胡貉,築塞河上,南攻揚、越,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粵者,非以衛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說秦備胡、越事,以淮南子為最詳,然備越不言築長城。竊疑秦統一天下後,即修楚之方城以備越,一如修築燕、齊、魏、韓、趙、中山之長城以備胡也。方城一名長城。漢書地理志八上:「葉,楚葉公邑,有長城,號曰方城。」水經潕水注引荊州記:「葉東界有故城,始犨縣,至瀙水,達比陽界,南北聯聯數百里,號為方城,一謂之長城。」史記越王句踐世家:「越王曰:『所求於晉者,不至頓刃接兵,而況於攻城圍邑乎?願魏以聚大梁之下,願齊之試兵南陽、莒地,以聚常、郯之境,則方城之外不南,淮、泗之間不東,商、於、析、酈、宗胡之地、夏路以左,不足以備秦,江南、泗上,不足以待越矣。』」正義:「括地誌雲:『故長城,在鄧州內鄉縣東七十五里,南入穰縣,北連翼望山,無土之處,累石為固。楚襄王控霸南土,爭強中國,多築列城於北方,以適華夏,號為方城。』」此俱楚之方城一名長城之證。水經汝水注所謂「楚盛周衰,控霸南土,欲爭強中國,多築列城於北方,以逼華夏,故號此城為萬城」是也。蓋方城者,要害之地,昔者強楚之所以備秦者,亦猶全秦之所以待越也。世之言長城者,多未及陸氏、淮南之文,時因此而申言之。
〔七〕「帥」,唐本作「師」,雲:「一本作『帥』。」
〔八〕宋翔鳳曰:「十六字治要無。」
〔九〕蒙恬,史記有傳。
〔一0〕李斯,史記有傳。
〔一一〕宋翔鳳曰:「治要作『事愈煩,下愈亂,法愈眾,奸愈縱』。按說文無『愈』字,此本作『逾』為正。又『天』字當是『而』字之誤。」陳金生曰:「李本作『事逾煩天下逾亂,法逾滋而奸逾熾』,上句『天』為『而』字之誤,但下句不誤。」
〔一二〕宋翔鳳曰:「九字治要無。」
〔一三〕宋翔鳳曰:「本作『不欲為治』,依治要改。」
〔一四〕宋翔鳳曰:「本作『乃舉措暴眾,而用刑太極故也』,依治要改。」茅鹿門曰:「鋪敘秦事,痛快。」唐晏曰:「按:此所謂『著秦之所以亡』也。」
是以君子尚寬舒以其身,行身中和〔一〕以致疏遠〔二〕;民畏其威而從其化,懷其德而歸其境,美其治而不敢違其政。民不罰而畏〔三〕,不賞而勸〔四〕,漸漬〔五〕於道德,而被服〔六〕於中和之所致也〔七〕。
〔一〕禮記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二〕宋翔鳳曰:「本作『尚寬舒以苞身,行中和以統遠』,依治要改。」吳鼎漢曰:「以下就君身上說,規諷當時,語溫而意懇。」
〔三〕宋翔鳳曰:「(『畏』下)本有『罪』字,依治要改。」
〔四〕宋翔鳳曰:「(『勸』)本作『歡悅』二字。」案:天一閣本作「勸悅」,「勸」字不誤。
〔五〕史記禮書:「漸漬於失教,被服於成俗。」荀子勸學篇楊註:「漸,漬也,染也。」
〔六〕宋翔鳳據治要刪「服」字,今所不從。上注引禮書文,以「漸漬」、「被服」對文,用法與陸氏同。淮南子要略篇:「被服法則而與之終身。」史記五宗世家:「被服造次必於儒者。」集解:「漢名臣奏,杜業奏曰:『被服造次,必於仁義。』」索隱:「被服造次,按小顏雲:『被服言常居處於其中也。造次謂所向所行皆法於儒者。』」案:索隱所引師古之說,見漢書河間獻王傳注,通鑒胡三省注雲:「顏注非也。被服者,言以儒術衣被其身。」三國志魏書文紀註:「含氣有生之類,靡不被服清風,沐浴玄德。」
〔七〕宋翔鳳曰:「本作『被服於中和之所致也』,無『而』字,並依治要改。」唐晏曰:「此即所謂『著漢之所以得』。」
夫法令所以誅暴也〔一〕,故曾、閔之孝,夷、齊之廉〔二〕,此寧畏法教而為之者哉〔三〕?故〔四〕堯、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五〕,何者〔六〕?化使其然也〔七〕。故近河之地濕〔八〕,而近山之木長者〔九〕,以類相及也。高山出雲〔一0〕,丘阜生氣〔一一〕,四瀆東流,百川無西行者,小象大而少從多也〔一二〕。
〔一〕宋翔鳳曰:「本作『夫法令者,所以誅惡,非所以勸善』,依治要改。」案:品節「夫」誤「大」。蘇紫溪曰:「法令不如教化,韓非未有。」案:鹽鐵論刑德篇:「令者所以教民也,法者所以督奸也。令嚴而民慎,法設而奸禁。」
〔二〕孟子萬章下:「孟子曰:『伯夷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橫政之所出,橫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與鄉人處,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也。當紂之時,居北海之濱,以待天下之清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戰國策秦策下:「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讓賢者授之,必有伯夷之廉,長為應侯,世世稱孤。」
〔三〕宋翔鳳曰:「本作『豈畏死而為之哉?教化之所致也』,依治要改。」唐晏曰:「按曾、閔之孝,夷、齊之廉,蓋出於性,而以為教化之所致,正荀卿化性起偽之說。」
〔四〕宋翔鳳曰:「『故』下本有『曰』字。」
〔五〕論衡率性篇:「傳曰:『堯、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蓋即本此。漢書王莽傳上:「莽乃上奏曰:『明聖之世,國多賢人,故唐、虞之時,比屋可封。』」太平御覽七七引袁子正論:「堯、舜之人,比屋可封,非盡善也,猶在防之水,非不流也。」尋文選王子淵四子講德論:「比屋可封。」註:「尚書大傳曰:「周民比屋可封。」則又以為周之民也。
〔六〕宋翔鳳曰:「本無『何』字,依治要校。」
〔七〕宋翔鳳曰:「本作『教化使然也』,並依治要校。」
〔八〕「濕」,李本、程本、兩京本、天一閣本、意林、匯函、品節、拔萃作「濕」,古通,後不復出。
〔九〕宋翔鳳曰:「本作『近山之土燥』,無『而』字,依治要校。」案:意林作「近山之木長」。
〔一0〕宋翔鳳曰:「本作『故山川出雲雨』,依治要改。」唐晏曰:「意林無『川』、『雨』二字。」案:周易系辭上:「變化見矣。」韓康伯註:「山澤通氣,而雲行雨施,故變化見矣。」禮記孔子閑居:「山川出雲。」正義曰:「此譬其事,由如天將降時雨,山川先為之出雲。」
〔一一〕宋翔鳳曰:「『氣』上本缺一字,治要不缺。」唐晏曰:「意林『丘』上有『而』。」
〔一二〕宋翔鳳曰:「本作『百川無不從,小者從大,少者從多』,依治要改。又按:意林引此雲:『近河之地濕,近山之木長,山出雲而丘阜生氣,四瀆東流,而百川無西。』文與治要大同,知治要可據也。」唐晏曰:「『無不從』,意林作『無西』。」
夫王者之都〔一〕,南面之君,乃百〔二〕姓之所取法則者也,〔三〕舉措〔四〕動作,不可以失法度〔五〕。昔者,周襄王不能事後母,出居於鄭〔六〕,而下多叛其親。秦始皇〔七〕驕奢靡麗,好作高台榭,廣宮室〔八〕,則天下豪富制屋宅者,莫不仿之,設〔九〕房闥,備廄庫,繕雕琢刻畫之好,博玄黃琦瑋之色,以亂制度〔一0〕。齊桓公好婦人之色,妻姑姊妹,而國中多淫於骨肉〔一一〕。楚平王奢侈縱恣〔一二〕,不能制下,檢〔一三〕民以德,增駕百馬而行,欲令天下人饒〔一四〕財富利,明不可及,於是楚國逾奢,君臣無別〔一五〕。故上之化下,猶風之靡草也〔一六〕。王者尚武於朝,則農夫繕甲兵〔一七〕於田〔一八〕。故君子之御下也〔一九〕,民奢應之以儉〔二0〕,驕淫者統之以理〔二一〕;未有上仁而下賊〔二二〕,讓行而爭路者也〔二三〕。故孔子曰〔二四〕:「移風易俗〔二五〕。」豈家令人視之哉?〔二六〕亦取之於身而已矣〔二七〕。
〔一〕宋翔鳳曰:「治要無此四字。」
〔二〕「乃」,各本無。「百」,李本、子匯本、兩京本、天一閣本、唐本、匯函、品節、拔萃作「臣」。
〔三〕宋翔鳳曰:「本無『乃』字,無『則者也』三字,『法』下缺二字,依治要校。別本『法』下有『是以』二字,不缺。」
〔四〕「舉措」上,匯函、拔萃、別解有「雖一」二字。
〔五〕宋翔鳳曰:「本作『不可失法則也』,依治要改。」王鳳洲曰:「此言舜與周公無為而天下治,秦人法煩而天人亂;總論為治當尚寬舒,以舜與周公為法,以秦為鑒耳。」李為霖曰:「寬舒是帝王御民根本,中和是聖人極詣,為帝王者必臻此方稱明聖,雲陽不啻三致意焉,得王道之精者也。至『漸漬於道德』一句,又授之以方耳。」
〔六〕公羊傳僖公二十四年:「冬,天王出居於鄭。王者無外,此其言出,何?不能乎母也。」何休註:「不能事母,罪莫大於不孝,故絕之言出也。下無廢上之義,得絕之者,明母得廢之,臣下得從母命。」徐彥疏:「正以襄王之母,於今仍在,亦非繼母,與左氏異也。鄭氏發墨守雲:『聖人製法,必因其事,非虛之。孟子曰:夫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今襄王實不能孝道,稱惠後之心,今其寵專於子,失教而亂作,出居於鄭,自絕於周,故孔子因其自絕而書之。公羊以母得廢之,則左氏已死矣是也。襄王正是惠後所生,非繼母。』又雲:『失教而亂作,自絕於周,從左氏。』鄭氏雜用三家,不苟從一。」
〔七〕「皇」,李本、程本、兩京本、天一閣本作「王」。
〔八〕宋翔鳳本「宮」誤「言」。史記秦始皇本紀:「於是始皇以為『咸陽人多,先王之宮廷小,吾聞周文王都豐,武王都鎬,豐、鎬之閑,帝王之都也。』乃營作朝宮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為閣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顛以為闕。為復道,自阿房渡渭,屬之咸陽,以象天極閣道絕漢抵營室也。阿房宮未成,成,欲更擇令名名之。作宮阿房,故天下謂之阿房宮。隱宮徒刑者七十餘萬人,乃分作阿房宮,或作麗山,發北山石槨,乃寫蜀、荊地材,皆至。關中計宮三百,關外四百餘。」
〔九〕「設」,天一閣本、唐本作「諟」,未可從。
〔一0〕黃澍曰:「漢高帝使賈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故篇中於始皇事痛切及之,以諷漢也。」唐晏曰:「周襄王出居於鄭,下多叛其親,此亦春秋舊說,而今不可考。若始皇之作高台榭,而天下仿之,此則陸生所目睹。」
〔一一〕唐晏曰:「馬氏驌雲:『齊桓公中主也,妻姑姊妹,亂倫之大者,何至為之?漢書雲:襄公淫亂,姑姊妹不嫁,於是民閑長女不嫁,名為巫兒,為家主祠。然則是襄公事耳。』」器案:漢書地理志下:始桓公公兄襄公淫亂,姑姊妹不嫁,於是令國中民家長女不得嫁,名曰巫兒,為家主祠,嫁者不利其家。民至今以為俗。」繹史引其文不具,故詳錄之。然古書亦有以此事屬之桓公者。管子小匡篇:「桓公謂管仲曰:『寡人有污行,不幸好色,姑姊妹有未嫁者。』」荀子仲尼篇:「齊桓,五伯之盛者也,……內行則姑姊妹之不嫁者七人。」論衡書虛篇:「傳書言:『齊桓公妻姑姊妹七人。』」公羊傳庄公二十年何休註:「齊侯亦淫諸姑姊妹,不嫁者七人。」徐彥疏雲:「晏子春秋文。案彼齊景公問於晏子曰:『吾先君桓公淫,女公子不嫁者九人,而得為賢君何?』」既管子等書有此事,而齊桓又有好內之名(見史記齊太公世家),陸生乃傳荀子之學者,其沿用此說,何足怪者。
〔一二〕繹史卷一三六引此作楚襄王事,此馬氏肊改,不可從。
〔一三〕後漢書周黃徐姜申屠傳序:「驃騎執法以檢下。」註:「檢猶察也。」
〔一四〕宋翔鳳曰:「『饒』,抄本、子匯本並作『餒』。」案:李本、兩京本、天一閣本亦作「餒」。
〔一五〕唐晏曰:「按:楚平王駕百馬,不見他書;或者即子南、觀起事也。」器案:文選西京賦:「百馬同轡,騁足並馳。」李善注引陸賈新語曰:「楚平王增駕,百馬同行。」則張平子賦即據新語為言也。陳金生曰:「子南、觀起事見左傳襄公二十二年,當楚康王之九年,非楚平王時事,唐說非是。」
〔一六〕史記淮陰侯傳:「發使使燕,燕從風而靡。」楚辭東方朔七諫:「世從俗而變化兮,隨風靡而成行。」後漢書馮異傳:「百姓風靡。」案:風靡,猶言風偃也。文選任彥升天監三年策秀才文:「上之化下,風偃草從。」註:「論語曰:『子曰: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注引論語者,顏淵篇文也。
〔一七〕左傳隱公元年:「繕甲兵。」繕謂繕治,詩鄭風叔於田序:「繕甲治兵。」
〔一八〕宋翔鳳曰:「『農』上本缺一字,治要作『則』,子匯本同。又『兵』字亦依治要增。」案:唐本有「則」字。
〔一九〕宋翔鳳曰:「『子』字『也』字,依治要增。」
〔二0〕宋翔鳳曰:「本作『民奢侈者則應之以儉』,依治要改。」
〔二一〕宋翔鳳曰:「『者』下,本有『則』字,依治要刪。」
〔二二〕禮記大學:「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
〔二三〕宋翔鳳曰:「本作『未有上仁而下殘,上義而下爭者也』。」
〔二四〕宋翔鳳曰:「本無『故』字。」
〔二五〕唐晏曰:「按:『移風易俗』句,出孝經而不明言之。」今案:孝經廣要道章文也,禮記樂記亦有其文。
〔二六〕宋翔鳳曰:「本作『豈家至之哉』。」
〔二七〕宋翔鳳曰:「『亦取』二字,本作『先』字,並依治要改。」
㈢ 戰國時期的士指哪一類人有誰
戰國文獻中,以「士」為中心組成的稱謂和專用名詞,據粗略統計有百餘種。這不僅說明士階層的復雜,也說明他們的行跡遍及社會各個角落。為了區分不同的士,當時的人便開始對士進行類分。《墨子·雜守》篇把士分為「謀士」、「勇士」、「巧士」、「使士」。《商君書·算地》把士分為「談說之士」、「處士」、「勇士」、「技藝之士」、「商賈之士」。《莊子·徐無鬼》把士分為「知士」、「辯士」、「察士」、「招世之士」、「中民之士」、「筋力之士」、「勇敢之士」、「兵革之士」、「枯槁之士」、「法律之士」、「禮教之士」、「仁義之士」等。根據士的特點、社會地位等情況,大體可分成三大部分:
(一)武士。其中又分不同類別。第一類是國家的武裝力量。由於技能、職掌、兵種以及國別等不同情況,又有各式各樣的稱謂:「選士」、「練士」、「銳士」、「精士」、「良士」、「持戟之士」、「射御之士」、「材伎之士」、「虎賁之士」、「劍士」、「死士」、「甲士」、「爪牙之士」、「教士」、「庶士」、「吏士」等。第二類是俠士。典籍中稱之為「俠」、「節俠士」、「游俠」。這些人的特點是見義勇為,為知己者死。第三類是「力士」,指力氣大而勇悍之士。
(二)文士。《韓詩外傳》卷七說:「君子避三端:避文士之筆端,避武士之鋒端,避辯士之舌端。」這里把操筆桿的稱為文士。其實文化人,包括辯士,皆可稱為文士。早在戰國之初,墨子就曾對文士的特點與文士的不同類型作過劃分,他說賢良之士「厚乎德行,辯乎言談,博乎道術」[1]。德行、言談、道術應該說是對文士的類分。戰國史籍中有關文士的各種稱謂不下三、四十種。這幾十種稱謂,大體可歸入如下幾類。第一類可稱為道德型。這一類的士把道德修養作為奮斗目標。因此當時有不少人從道德品質意義上給士下定義或概括士的特點和本質。如孔子說:「士志於道。」[2]《呂氏春秋·正名》記尹文與齊王的對話:「尹文曰:『今有人於此,事親則孝,事君則忠,交友則信,居鄉則悌。有此四行者,可謂士乎?』齊王曰:『此真所謂士已。』」道德之士的稱呼計有:「通士」、「公士」、「直士」、「志士」、「修士」、「善士」、「信士」、「廉士」、「勁士」、「正士」。第二類可謂之為智能型。這些人重在知識和學以致用,有如下稱謂:「文學之士」、「游學者」、「法術之士」、「智術之士」、「有方之士」、「法律之士」、「弘辯之士」、「游說之士」、「遊宦之士」、「察士」、「巧士」、「博士」、「智士」、「賢能之士」、「策士」、「任舉之士」、「傾危之士」等。隱士可以說是以上兩類的附類或兼類,這類士因種種原因不為官。不出仕並不是都不關心國計民生、社會政治大事;相反,有些隱士發表了許多評論時政得失的言論,甚至提出系統的理論,成為一家之言。有些隱士在社會上具有很高的聲望,君主貴人派使臣再三延聘,卻拒不受命。也有些隱士是一時的,隱居只不過是靜觀待機之術。與「隱士」相同或相近的,還有如下稱呼:「居士」、「處士」、「山谷之士」、「江海之士」、「岩穴之士」、「貴生之士」、「高士」、「閑居之士」等。第三類可謂之技能型。這部分人又可分技藝之士、商賈之士、方術之士三部分。技藝之士指有一技之長和專門技能的人。《商君書·算地》說:「技藝之士資在於手。」《韓非�子·�顯學》說:「今商官、技藝之士,亦不墾而食。」商賈之士指經營工商業之士。例如管仲、鮑叔早年就曾經商。范蠡是士人經商致富的典型。子貢既是士,又是大商人。戰國時期的白圭也是著名的士兼商人。到戰國有了「商賈之士」的說法,《商君書·算地》說:「商賈之士資在於身。」方術之士指卜、巫、相面、看風水、求仙葯之類的士人。如《荀子·非相》:「梁有唐舉,相人之形狀顏色,而知其吉凶,妖祥。」戰國時期這一類的士人頗為活躍,有的參與國政。「荊有善相人者,所言無遺策,聞於國,庄王見而問焉。」[3]秦始皇統一之後,「悉召文學術士甚眾,欲以興太平。方士欲練以求奇葯」[4]。
(三)低級官吏。有些低級官吏稱之為「士」。具體有以下幾種情況:一種是司法官的屬吏稱「士」,《孟子·梁惠王下》載:「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士師」為高級司法官,「士」則為較紙級的屬官。第二種是指基層臨民的官吏。這種士有其治所,如《非攻下》雲:「士不暇治其官府。」《管子·八觀》把「里尉」稱之為「士」。第三種泛稱各種屬吏。《禮記·祭法》:「庶士,庶人無廟。」註:「庶士,府吏之屬。」
還有一些難於歸類的。如「勇士」、「國士」、「秀士」、「俊士」、「烈士」、「豪士」、「車士」、「都士」等。通過以上的分類,可以看到士成份之復雜和在社會上分布面之廣,這說明士是社會中最活躍的一個階層。
所共知,戰國是一個爭戰不已的時代。各國內政、外交、軍事上的矛盾重重。在應付復雜的矛盾斗爭中,實力固然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然而實力必須依賴於人的智慧。於是,人的智能和才幹便受到特殊重視。《管子·霸言》說:「夫使國常無患,而各利並至者,神聖也;國在危亡,而能壽者,明聖也。是故先王之所師者,神聖也;其所賞者,明聖也。夫一言而壽國,不聽而國亡,若此者,大聖之言也。」這里的「神聖」、「明聖」、「大聖」是對聰明才智的最高級稱謂,屬於認識范疇,與神秘主義無關。在作者看來,國家的興衰關鍵在於謀略是否得當。文中在講到戰爭時又說:「正四海者,不可以兵獨攻而取也,必先定謀慮,便地形,利權稱。」「夫強之國,必先爭謀。」《管子·制分》說:「強未必勝也,必知勝之理,然後能勝。」作者指出,實力強未必勝,只有深知勝之理才能必勝。《戰國策·秦策一》講蘇秦合縱之策得用之時,不費一兵一卒,使秦不敢出關東向,由此作者論道:「夫賢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從。」這里所談的不是個人的權力,而是講這些人的智謀會轉化為巨大的力量。《戰國策·秦策三》又載:「天下之士,合從相聚於趙,而欲攻秦」,秦王憂。由此足見智謀的威力。景春曾這樣估計蘇秦、張儀這類人物的作用:「公孫衍
、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22]這里所論不是士人的權力和手中的物質力量,而是講這些士人的智謀足以使擁有實力的君主們膽戰心驚。《韓非子·難二》記載趙簡子一句話:「與吾得革車千乘,不如聞行人燭過之一言也。」燭過是趙簡子貼身謀士。在趙簡子看來,燭過的計謀比千軍萬馬還有力量。《論衡·效力》篇載:「六國之時,賢才之臣,入楚楚重,出齊齊輕,為趙趙完,畔魏魏傷。」說明智能計謀在競爭中具有決定性的作用。智能在事態的發展中不僅起著指揮作用,而且常常會使事情發生奇特變化,一計得當,比千軍萬馬還要有力。
智能的競爭為士的活躍與發展提供了強大推動力和活動場所。從認識論的一般道理來講,社會實踐無疑是智能的基礎,但是智能的發展還必須有如下兩個條件:一是教育;二是要有一批專門從事智能勞動的人。士正是這樣的角色。社會的政治軍事斗爭迫切需求智能,而智能主要蘊藏在士這個階層。正如《墨子·親士》說:「入國而不存其士,則亡國矣……非士無與慮國,緩賢忘士,而能以其國存者,未曾有也。」於是尊士、爭士、養士遂成為上層人物的一種社會風尚。
㈣ 戰國時期的士是哪一類人舉出幾個歷史上有名的士,各有什麼故事
戰國時期,從王廷到社會底層,到處都可看到「士的身影。探討這個階層的活動,對深入了解戰國的社會生活,特別是政治與文化,很有裨益。
一、士的類分
戰國文獻中,以「士」為中心組成的稱謂和專用名詞,據粗略統計有百餘種。這不僅說明士階層的復雜,也說明他們的行跡遍及社會各個角落。為了區分不同的士,當時的人便開始對士進行類分。《墨子·雜守》篇把士分為「謀士」、「勇士」、「巧士」、「使士」。《商君書·算地》把士分為「談說之士」、「處士」、「勇士」、「技藝之士」、「商賈之士」。《莊子·徐無鬼》把士分為「知士」、「辯士」、「察士」、「招世之士」、「中民之士」、「筋力之士」、「勇敢之士」、「兵革之士」、「枯槁之士」、「法律之士」、「禮教之士」、「仁義之士」等。根據士的特點、社會地位等情況,大體可分成三大部分:
(一)武士。其中又分不同類別。第一類是國家的武裝力量。由於技能、職掌、兵種以及國別等不同情況,又有各式各樣的稱謂:「選士」、「練士」、「銳士」、「精士」、「良士」、「持戟之士」、「射御之士」、「材伎之士」、「虎賁之士」、「劍士」、「死士」、「甲士」、「爪牙之士」、「教士」、「庶士」、「吏士」等。第二類是俠士。典籍中稱之為「俠」、「節俠士」、「游俠」。這些人的特點是見義勇為,為知己者死。第三類是「力士」,指力氣大而勇悍之士。
(二)文士。《韓詩外傳》卷七說:「君子避三端:避文士之筆端,避武士之鋒端,避辯士之舌端。」這里把操筆桿的稱為文士。其實文化人,包括辯士,皆可稱為文士。早在戰國之初,墨子就曾對文士的特點與文士的不同類型作過劃分,他說賢良之士「厚乎德行,辯乎言談,博乎道術」[1]。德行、言談、道術應該說是對文士的類分。戰國史籍中有關文士的各種稱謂不下三、四十種。這幾十種稱謂,大體可歸入如下幾類。第一類可稱為道德型。這一類的士把道德修養作為奮斗目標。因此當時有不少人從道德品質意義上給士下定義或概括士的特點和本質。如孔子說:「士志於道。」[2]《呂氏春秋·正名》記尹文與齊王的對話:「尹文曰:『今有人於此,事親則孝,事君則忠,交友則信,居鄉則悌。有此四行者,可謂士乎?』齊王曰:『此真所謂士已。』」道德之士的稱呼計有:「通士」、「公士」、「直士」、「志士」、「修士」、「善士」、「信士」、「廉士」、「勁士」、「正士」。第二類可謂之為智能型。這些人重在知識和學以致用,有如下稱謂:「文學之士」、「游學者」、「法術之士」、「智術之士」、「有方之士」、「法律之士」、「弘辯之士」、「游說之士」、「遊宦之士」、「察士」、「巧士」、「博士」、「智士」、「賢能之士」、「策士」、「任舉之士」、「傾危之士」等。隱士可以說是以上兩類的附類或兼類,這類士因種種原因不為官。不出仕並不是都不關心國計民生、社會政治大事;相反,有些隱士發表了許多評論時政得失的言論,甚至提出系統的理論,成為一家之言。有些隱士在社會上具有很高的聲望,君主貴人派使臣再三延聘,卻拒不受命。也有些隱士是一時的,隱居只不過是靜觀待機之術。與「隱士」相同或相近的,還有如下稱呼:「居士」、「處士」、「山谷之士」、「江海之士」、「岩穴之士」、「貴生之士」、「高士」、「閑居之士」等。第三類可謂之技能型。這部分人又可分技藝之士、商賈之士、方術之士三部分。技藝之士指有一技之長和專門技能的人。《商君書·算地》說:「技藝之士資在於手。」《韓非�子·�顯學》說:「今商官、技藝之士,亦不墾而食。」商賈之士指經營工商業之士。例如管仲、鮑叔早年就曾經商。范蠡是士人經商致富的典型。子貢既是士,又是大商人。戰國時期的白圭也是著名的士兼商人。到戰國有了「商賈之士」的說法,《商君書·算地》說:「商賈之士資在於身。」方術之士指卜、巫、相面、看風水、求仙葯之類的士人。如《荀子·非相》:「梁有唐舉,相人之形狀顏色,而知其吉凶,妖祥。」戰國時期這一類的士人頗為活躍,有的參與國政。「荊有善相人者,所言無遺策,聞於國,庄王見而問焉。」[3]秦始皇統一之後,「悉召文學術士甚眾,欲以興太平。方士欲練以求奇葯」[4]。
(三)低級官吏。有些低級官吏稱之為「士」。具體有以下幾種情況:一種是司法官的屬吏稱「士」,《孟子·梁惠王下》載:「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士師」為高級司法官,「士」則為較紙級的屬官。第二種是指基層臨民的官吏。這種士有其治所,如《非攻下》雲:「士不暇治其官府。」《管子·八觀》把「里尉」稱之為「士」。第三種泛稱各種屬吏。《禮記·祭法》:「庶士,庶人無廟。」註:「庶士,府吏之屬。」
還有一些難於歸類的。如「勇士」、「國士」、「秀士」、「俊士」、「烈士」、「豪士」、「車士」、「都士」等。通過以上的分類,可以看到士成份之復雜和在社會上分布面之廣,這說明士是社會中最活躍的一個階層。
二、士在社會中的地位
士的組成既然十分龐雜,其社會地位也就不可能相同。因此對士的社會地位只能從不同層次進行考察。
(一)士與等級的關系
春秋時期,士基本上是等級制中的一個層次。到了戰國,等級制發生了重大變化。秦朝在舊等級制基礎上制定了二十等軍爵,使等級更加繁雜周密。山東六國的情況不甚清楚,但大體上也是向繁雜周密方向發展。戰國時期等級制的另一個特點是把民納入其中,出現了民爵。在戰國的等級制中,士不全是等級概念,但又與等級有關。
在政府的法規命令中,除秦二十等爵把「公士」作為第一級之外,在山東各國,還未見到把士作為一個等級的明文規定。不過在當時許多著述中,常常把士作為一個特定的等級來看待。
《墨子》許多篇敘述的庶人—士—大夫—諸侯—三公—天子序列,既可視為行政體系,又可視為等級體系。
更多的著作在論述婚、喪、衣、食等禮俗時,把士作為介於大夫與庶人之間的一個特定等級[5]()。孟子葬其母與其父不一樣,為母親辦喪事以三鼎,為父親辦喪事以五鼎,其原因就在「前以士,後以大夫」[6]。此例說明士與大夫有明確的分界。
在社會生活習慣中,人們也把士作為一個特定階層來看待。《荀子·王制》:「農農,士士,工工,商商。」《孟子·離婁下》:「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徙。」
另外,在諸子書中,也有士中再分等級的記錄。《墨子·節葬下》載:「上士之操葬也。」所謂「上士」,顯然是別於下士而講的。《荀子·正論》中把士分為元士與庶士兩等。春秋以前,士中又分等次;戰國有關分等次的記載恐怕只是歷史的孑遺。
從戰國的歷史發展看,士是由等級向社會階層轉變的時期。等級是由政府明令或由習慣法約定成俗的規定。社會階層不同於等級,它是由多種因素形成的,其中最主要的因素是社會活動的方式。可是在等級社會中,階層又不能不受到等級的影響與制約。所以在習慣上,人們還是把士視為高於民的一個等級,這是在轉變時期產生的現象。
(二)士民、士庶人。
《國語·齊語》記載管仲治齊,實行四民分居定業,四民即士、農、工、商。《穀梁傳》成公元年也有四民之說:「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農民,有工民。」但分而言之,士與民是有差別的,屬於不同等次。士與民的分野在戰國的記載中仍不乏其例,如《荀子·臣道》雲:「民親之,士信之。」《管子·五輔》講:「善為政者……其士民貴武勇而賤得利,其庶人好耕農而惡飲食,於是財用足。」這里把士民與庶人分為兩組人,前者指戰士,尚武勇;後者則以耕耘為業。不過在戰國,「士民」和「士庶人」又成為兩個普遍流行的概念。在一些舊注中,常把士民、士庶人分為士與民,士與庶人。這種分法不無道理,但從大量記載看,士民、士庶人已成為固定片語。社會上存在著一部分人既是士,又是民。《孟子·離婁上》講:「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管子·大匡》載:「君有過大夫不諫,士庶人有善而大夫不進,可罰也。」從這些記載可見士庶人已被視為同一層次。
士民的主要事業是耕與戰,《呂氏春秋·孝行覽》載:「士民孝,則耕芸疾,守戰固。」《韓非子·初見秦》記趙長平之戰,秦「悉其士民於長平之下」。《墨子·辭過》雲:「兵革不頓,士民不勞,足以征不服。」文中士民與百姓實為一指,皆從事耕戰。士民是國家居民中的大多數,故《荀子·致士》概括:「國家者,士民之居也……國家失政則士民去之。」
士民、士庶人兩個概念的流行,反映了士與民的交融。在社會的變動中,有相當一部分士下降到與民地位無異的境況,即所謂的「布衣之士」、「匹夫之士」。
(三士君子與學和道義的關系
士大夫是士的高層和步入仕途的士;士民是士的下層,與民的地位混同或相差無幾。在上、下層之間,還有一個中間層次,這部分士上不及官,下不為民,以學和倡導道義為己任。儒家對這個問題論述得最多。子路問孔子:「何如斯可謂士矣?」子曰:「切切��,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兄弟怡怡。」[8]孔子又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9]「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10]子張說:「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11]這些論述對士的基本規定可概括如下:第一,士以學和道德修養為己任;第二,有遠大的志向和抱負;第三,以出仕作為自己的前途,仕則忠於職守。孟子對士的要求與孔子大致相同。王子墊問孟子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又說:「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窮不失義,如士得已焉;達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12]又說:「無恆產而有恆心者,唯士為能。」[13]荀子對士的要求重在遵從禮義。《修身》講:「好法而行,士也。」這里的法指禮法。荀子認為士的天職是正身,「彼正身之士,舍貴而為賤,舍富而為貧,舍佚而為勞,顏色黎黑,而不失其所,是以天下之紀不息,文章不廢也!」[14]其他諸子也把士與道義緊密連結在一起。
士君子是表示士之道德的一個重要概念。從現有的文獻看,最早使用這一概念的是墨子。在《墨子》中,士君子有兩種含義,其一,指中下級官吏,如《墨子·尚同中》所雲:「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請將欲富其國家,眾其人民,治其刑政,定其社稷……」其二,指知識分子。《墨子·天志上》載:「今天下士君子之書不可勝載,言語不可盡計,上說諸侯,下說列士,其於仁義,則大相遠也。」到了荀子手中,士君子完全變成了表示道德和知識程度的一種稱呼。《荀子·子道》載孔子與弟子的對話,子路曰:「知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愛己。」子曰:「可謂士矣。」子貢曰:「知者知人,仁者愛人。」子曰:「可謂士君子矣。」顏回曰:「知者自知,仁者自愛。」子曰:「可謂明君子矣。」士君子在道德上高於士,不及「明君子」。《性惡》說:「有聖人之知者,有士君子之知者,有小人之知者,有役夫之知者。」《修身》說:「士君子不為貧窮怠乎道。」《榮辱》說:「義之所在,不傾於權,不顧其利,舉國而與之不為改視,重死、持義而不橈,是士君子之勇也。」
總上所述,士分布在社會各個角落,上可為卿相,下可為士民、布衣。士的社會地位與職業千差萬別,在差別中又有統一性,即知識、道德和勇力。這些東西是無形的,但在社會活動中又無所不在,無所不需。士正憑借這些無形的東西才能游於社會各個角落。
三、士的來源
春秋以前,士作為一個等級,具有相對的穩定性,「士之子恆為士」[15]。到了戰國,士雖然仍有等級的含意,但逐漸轉變為社會上的一個階層。這個階層成為上(統治者、官吏和剝削者)與下(被統治者、民、被剝削者)交流、轉換的中間地帶。
貴族的庶孽無疑仍是士的一個重要來源。縱橫捭闔的張儀出身於「魏氏餘子」[16]。餘子即支庶。范雎原也是「梁餘子」[17]。商鞅原是「衛之諸庶孽公子也」。[18]」韓非出自「韓之諸公子」[19]。這一類的例子比比皆是。總之,貴族、官宦的庶孽、後裔大部分落入了士這個階層。目前我們雖無法作出具體統計,但這類人物的數目是不會很少的。例如齊靖郭君田嬰有四十餘子,其庶孽之多是可想而知的。這些庶孽淪落的第一站就是士。
士的另一個來源就是從下面升上來的。這種情況早在春秋時已出現,到了戰國更為普遍。《墨子·尚賢上》說:「雖在農與工肆之人,有能則舉之。」所謂「舉之」,首先指選拔為士。有的從學的人第一步是通過學而為士。寧越是由學而為士、由士而為公侯師的典型。《荀子·王制》說:「雖庶人之子孫也,積文學,正身行,能屬於禮義,則歸之卿相士大夫。」《管子·小匡》載:「樸野而不慝,其秀才之能為士者,則足賴也。」樸野指農人。另外還有其他各式各樣的下層人通過學進入士的行列。《荀子·大略》載:「子贛(子貢)、季路,故鄙人也;被文學,服禮義,為天下列士。」《呂氏春秋·尊師》載:「子張,魯之鄙家也;顏涿聚,梁父之大盜也,學於孔子。段干木,晉國之大駔也,學於子夏。」《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載:「申不害者,京人也,故鄭之賤臣。學術以干韓昭侯,昭侯用為相。」《史記·甘茂列傳》:「甘茂起下蔡閭閻。」秦王政的謀臣姚賈為「梁監門之子」[20]。政治上活躍一時的史舉,是「上蔡之監門也」[21]。從春秋後期,特別是孔子之後,私人辦學之風大盛,數以十計、百計甚至上千的生徒,都是士的後備軍或即是士。以上說的是文士。武士主要是從戰場上培養出來的。
士是上與下的交會處。上下的對流量越大,士的隊伍就越大。戰國時期,上下的對流量比較大,因此士的隊伍發展迅速。另外,士的發展與官僚隊伍的發展成正比。士是官僚的候補者,官僚隊伍的擴大,勢必引起士隊伍的擴大。戰國時期是官僚制度普遍推行時期,它是推動士隊伍發展的一個強大動力。
四、士在政治中的作用與仕途
人所共知,戰國是一個爭戰不已的時代。各國內政、外交、軍事上的矛盾重重。在應付復雜的矛盾斗爭中,實力固然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然而實力必須依賴於人的智慧。於是,人的智能和才幹便受到特殊重視。《管子·霸言》說:「夫使國常無患,而各利並至者,神聖也;國在危亡,而能壽者,明聖也。是故先王之所師者,神聖也;其所賞者,明聖也。夫一言而壽國,不聽而國亡,若此者,大聖之言也。」這里的「神聖」、「明聖」、「大聖」是對聰明才智的最高級稱謂,屬於認識范疇,與神秘主義無關。在作者看來,國家的興衰關鍵在於謀略是否得當。文中在講到戰爭時又說:「正四海者,不可以兵獨攻而取也,必先定謀慮,便地形,利權稱。」「夫強之國,必先爭謀。」《管子·制分》說:「強未必勝也,必知勝之理,然後能勝。」作者指出,實力強未必勝,只有深知勝之理才能必勝。《戰國策·秦策一》講蘇秦合縱之策得用之時,不費一兵一卒,使秦不敢出關東向,由此作者論道:「夫賢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從。」這里所談的不是個人的權力,而是講這些人的智謀會轉化為巨大的力量。《戰國策·秦策三》又載:「天下之士,合從相聚於趙,而欲攻秦」,秦王憂。由此足見智謀的威力。景春曾這樣估計蘇秦、張儀這類人物的作用:「公孫衍
、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22]這里所論不是士人的權力和手中的物質力量,而是講這些士人的智謀足以使擁有實力的君主們膽戰心驚。《韓非子·難二》記載趙簡子一句話:「與吾得革車千乘,不如聞行人燭過之一言也。」燭過是趙簡子貼身謀士。在趙簡子看來,燭過的計謀比千軍萬馬還有力量。《論衡·效力》篇載:「六國之時,賢才之臣,入楚楚重,出齊齊輕,為趙趙完,畔魏魏傷。」說明智能計謀在競爭中具有決定性的作用。智能在事態的發展中不僅起著指揮作用,而且常常會使事情發生奇特變化,一計得當,比千軍萬馬還要有力。
智能的競爭為士的活躍與發展提供了強大推動力和活動場所。從認識論的一般道理來講,社會實踐無疑是智能的基礎,但是智能的發展還必須有如下兩個條件:一是教育;二是要有一批專門從事智能勞動的人。士正是這樣的角色。社會的政治軍事斗爭迫切需求智能,而智能主要蘊藏在士這個階層。正如《墨子·親士》說:「入國而不存其士,則亡國矣……非士無與慮國,緩賢忘士,而能以其國存者,未曾有也。」於是尊士、爭士、養士遂成為上層人物的一種社會風尚。
尊士主要是能夠清楚地看待和處理權勢與知識、智能的關系。在戰國時期,有些有眼光的君主和權貴,他們不以權勢驕人,主動或自覺地與士人交朋友,拜士人為師,待以上賓。不管這些人的動機和目的如何,他們的行動造成了尊士的空氣。具體而言,尊士的方式主要有如下幾種:
第一,禮賢下士。魏文侯是禮賢下士的典範。《呂氏春秋·期賢》載:「魏文侯過段干木之閭而軾之,其仆曰:『君胡為軾?』曰:『此非段干木之閭歟?段干木蓋賢者也,吾安敢不軾?且吾聞段干木未嘗肯以己易寡人也,吾安敢驕之?段干木光乎德,寡人光乎地;段干木富乎義,寡人富乎財。』其仆曰:『然則君何不相之?』於是君請相之,段干木不肯受。」魏文侯在這里提出了如何處理權勢、財富與道德、知識之間的關系問題。魏文侯不但不恃權、恃富鄙視一個窮知識分子,相反,路過段干木的家門都要扶軾,施以注目禮。這一舉動在整個魏國引起了強烈的反響。還有些君主為了獲得智謀,對士人免去君臣之禮而行賓主之禮。如秦王對范睢,「敬執賓主之禮」[23]。鄒衍「適梁,惠王效迎,執賓主之禮」[24]。魏公子平原君無忌屈身拜請侯贏、毛公、薛公是人所熟知的禮賢下士的典型。雖然當時能得到免去君臣禮待遇的只有少數有名望的士人,但這種行動卻產生了廣泛的社會影響。
第二,以師相待。有些君主拜名士為師,屈執弟子之禮。如「魏文侯師子夏、田子方」[25]。齊宣王拜顏鉫為師[26]。孟子說:「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27]在謀略、道德面前,君臣的關系降到次要地位,君主應該到臣子門上討教。《孟子·萬章下》記載一段魯繆公與子思的故事。「繆公亟見於子思,曰:『古千乘之國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悅,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雲乎,豈曰友之雲乎?』子思之不悅也,豈不曰,『以位,則子,君也;我,臣也;何敢與君友也?以德,則子事我者也,奚可以與我友?」這里也是講,以權勢論,士人與君主為君臣關系;以德行而論,君主應以士為師。魯繆公與士人交朋友,在孟子看來是屬於對士人不尊重的一種表現。《呂氏春秋·勸學》講:「聖人之所在,則天下理焉。在右則右重,在左則左重,是故古之聖王,未有不尊師者也。」君主尊士為師的舉動和以士為師的理論,反映了一部分士的社會地位是很高的。
第三,平等以待。齊孟嘗君是一位典型人物,《史記·孟嘗君列傳》載:「食客數千人,無貴賤一與文等。」有一次,「孟嘗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飯不等,輟食辭去。孟嘗君起,自持其飯比之。客慚,自剄。士以此多歸孟嘗君。孟嘗君客無所擇,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為孟嘗君親己」。《戰國策·齊策四》載:孟嘗君好士,「飲食、衣服與之共」。
由於社會上形成了尊士之風,一些士常常高傲自處,甚至不把君主放在眼裡。顏 鉫在論述這一問題時,其中心論點是:朝代的更替和國家的興衰取決於政策、謀略之得失,而政策、謀略主要出於士。由此而得出士貴於君的結論。這一論點使齊宣王折服。在這種氣氛下,有些名士憑借其知識、道德敢於藐視君主。孟子公開批評魏惠王:「不仁哉,梁惠王也。」[28]孟子還宣傳:「古之賢王好善而忘勢。古之賢士何獨不然?樂其道而忘人之勢。」[29]齊高士王斗見齊宣王時公然聲稱:「斗趨見王為好勢,王趨見斗為好士。」宣王為了獲得好士之名,「因趨而迎之於門」[30]。
為了把智能人物吸引到自己周圍,君主和權貴開展了爭取士人的活動。爭士的方式很多,要之,不外官、爵、祿、獎、養。
官、爵、祿在一般情況下是三位一體的。墨子把問題說得十分清楚:「必且富貴之、敬之,譽之,然後國之良士,亦將可得而眾也。」又說:「高予之爵,重予之祿,任之以事,斷予之令。」「爵位不高,則民弗敬;蓄祿不厚,則民不信;政令不斷,則民不畏。」授予爵位、蓄祿、政令是招納賢士的「三本」[31]。孟子也說:「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願立於其朝矣。」[32]《荀子·王制》中反復講:「好士」的基本手段是「富士」。齊國設稷下學宮,招納天下之士,給予優厚的待遇。齊宣王對七十多位有名之士「皆賜列第,為上大夫」,為「開第康莊之衢,高門大屋,尊寵之。覽天下諸侯賓客」[33]。孟子也很闊氣,「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齊宣王還曾許孟子如下條件:「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鍾」[34]。燕昭王為了招納天下之士,「卑身厚幣以招賢者……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趨燕」[35]。《管子·山權數》提出對士人要給予褒獎,如獎給田宅,「樹表置高」(如同後世立牌坊之類)。
養士是當時爭士的一種手段,這里需要再說幾句。
養士之風起於春秋,戰國發展到登峰造極。所養之士又稱門客、賓客、門人、食客等等。趙簡主、魏文侯、齊緡王、齊宣王、燕昭王是諸侯中爭養士人的突出代表,養士的數目成百上千。除諸侯之外,高官貴人也普遍養士,四公子是其犖犖大者,每人養士數千人。秦國的呂不韋養士也多達三千人。《管子·任法》載:「大臣能以其私附百姓,翦公財以祿私士。」《韓非子·八奸》講:「為人臣者求諸侯之辯士,養國中之能說者。」「聚帶劍之客,養必死之士以彰其威。」《商君書·境內》載,秦國官吏享有稅邑六百家者,就可以「受客
㈤ 九成宮醴泉銘 全文
〔正文」九成宮醴泉①銘,秘書監檢校侍中鉅鹿郡公,臣魏徵奉敕撰②。維貞觀(六)年孟夏之月③,皇帝避暑乎九成之宮④,此則隋之仁壽宮也⑤。冠山抗殿6,絕壑為池7,跨水架楹(8),分岩聳闕(9),高閣周建,長廊四起,棟宇膠葛(10),台榭參差;仰視則迢遞百尋(11),下臨則崢嶸千仞(12),珠壁交映,金碧相暉,照灼雲霞,蔽虧日月。觀其移山回澗,窮泰極奢(13),以人從欲(14)良足深尤(15)。至於炎景流金(16),無鬱蒸之氣;微風徐動,有凄清之涼,信安體之佳所,誠養神之勝地,漢之甘泉不能尚也(17)。
〔注釋〕:①醴泉:甘美的泉水。②秘書監:掌管朝廷圖書典籍的長官,以少監為其副職。檢校侍中:兼領門下省侍中,此為加官。唐代中央政府分中書、門下、尚書三省,門下省負責審詔署奏之事,其長官稱「侍中」。「秘書監檢校侍中』,即秘書監兼任門下省侍中。敕:皇帝旨意。鉅鹿郡公:鉅鹿為封地,郡公為爵號,位在國公之下,縣公之上。③維;語氣詞,無義。④乎:於、在。⑤隋:隋文帝楊堅受封於隨,公元581年滅北周,改隨為隋,以為國號。6冠山抗殿:冠,覆蓋。抗,舉興。(7)絕壑為池;絕,截堵。壑,山谷。池,既指地沼,也指宮外之護城河。(8楹:柱,實指橋柱。(9)分岩聳闕:分,開辟。岩,險峻之地。闕,在宮門外築二台,在台上建樓觀,中央闕而為道,故謂之闕。(10)棟宇膠葛:棟,屋之正中;宇,屋之四垂。棟宇,泛指房屋。膠葛:錯雜貌。(11)迢遞百尋:迢遞,高遠貌。尋, 八尺為尋。(12)崢嶸千仞:崢嶸,高峻也。仞,八尺為仞。(13)窮泰;泰,侈也;窮泰,過度奢侈。(14)以:因。從:縱。(15)尤:責備。(16)炎景流金:炎景,暑天之酷熱。流,熔化。(17)漢之甘泉不能尚也:甘泉,漢之甘泉宮,在陝西淳化縣西北甘泉山,原為秦之離宮,漢武帝時增廣之,周長十九里,作為避暑行宮。尚,加,超過。
(譯文)貞觀六年夏歷四月,皇帝在九成宮避暑。這里原是隋代的仁壽宮。覆蓋著山野而興建宮殿,截堵山谷以形成池沼和護城河。跨水立柱以架橋,辟險峻之地建起聳立的雙闕,周圍建起高閣,四邊環繞長廊,房舍縱橫錯雜,台榭參差交錯;仰望高遠可達百尋,俯看峻峭亦達千仞,輝煌如珠玉相映,金色和碧色交輝,其光彩能灼雲霞,其高峻能達日月。看他興建宮殿使山移潤回,極盡奢侈之能事,因為人們的這種縱欲態度,實在應該痛加責備。至於當熱度可以溶化金屬的酷熱暑天,這里卻無悶濕蒸熱的氣溫;微風徐徐吹來,帶來清涼的舒適,確是居住的好場所,實為調養精神的勝地,漢代的甘泉宮是不能超過它的。
〔正文〕皇帝爰在弱冠①經營四方②逮乎立年③,撫臨億兆4;始以武功壹海內,終以文德懷遠人5:東越青丘6,南逾丹徼7 ,皆獻琛奉贄②重譯來王9;西暨輪台10北拒玄闕11,並地列州縣,人充編戶12;氣淑年和13,邇安遠肅14,群生咸遂15靈貺畢臻16,雖藉二議之功17,終資一人之慮18。遺身利物19,櫛風休雨,由姓為心,憂勞成疾,同堯肌之如臘20,甚禹足之胼胝21,針石屢加22,腠理猶滯23。爰居京室24,每敝炎暑,群下請建離宮25,庶可怡神養性。聖上愛一夫之力,借十家之產26,深閉固拒,未肯俯從,以為隋氏舊宮,營於曩代27,,棄之則可惜,毀之則重勞,事貴因循28,何必改作。於是斫雕為朴29,損之又損,去其泰甚,茸其頹壞,雜丹墀以沙礫,間粉壁以塗泥;玉砌接於土階30,茅茨續於瓊室31。仰觀壯麗,可作鑒於既往,俯察卑儉,足垂訓於後昆32此所謂「至人無為,大聖不作」33,彼竭其力,我享其功者也。
〔注釋〕:①爰在弱冠:爰,語首助詞,無義。弱冠,20歲。按:唐太宗開始輔助其父起兵爭天下,時年18歲,這里「弱冠」是概數。②經管四方:出自《詩.小雅.北山》。此地指從事策劃和組織統一天下的活動。③逮乎立年:逮乎,到了。立年,而立之年,30歲。按:唐太宗稱帝時,年29歲,立年也為概數。4撫臨億兆:撫臨,安撫並君臨。億兆:萬萬為億,萬億為兆,此處指天下億萬百姓。5 終以文德懷運人:終,引申為後來。文德,文明道德。懷遠人,懷念國家和民族。6青丘:傳說之海外國名,泛指海外的蠻荒之地。7。丹徼:徼,邊界,古代稱南方的邊疆為丹徼。8皆獻琛奉贄,奉獻珍寶以為晉見之禮。9重譯來王:重譯,經過不同語講的輾轉翻譯,:形容來自很遠的地方。王,朝見。10暨:抵,到。11玄闕:古代傳說中的北方極遠的地方。12編戶:編入戶籍的平民。13氣淑年和:氣淑,陰陽之氣溫和。年和,年景風調雨順。14彌:近。15群生:一切生物。遂:各得其所。15靈貺:神靈降福。畢臻,都來。17二議:天地。18一人:指皇帝,即唐太宗。19遺:舍。20堯:傳說中的遠古聖君。臘:干肉。此指因風吹日曬使皮膚變得像干肉一樣。21禹:傳說中夏代的開國君主,他治水有大功。胼胝:指皮膚的紋理和皮下肌肉之間的空隙。滯:停滯,此指血脈仍不通暢。24京室:王寶。即京都。25離宮:古人帝王於正式宮殿之外別建宮室,以便隨時游處,謂之離宮。26十家:即十戶。古代戶籍編制,五家為伍,十戶為什,相聯相保。此處十家指戶藉編制中的最小單位。27曩代,過去的年代。28因循:沿襲。29雕:文飾。朴:質朴。30玉砌:用玉砌成的階,用以形容豪華的石階。31茅茨:茅草屋頂,也指茅屋。瓊室:用玉裝飾成的房子,用以形容豪華的房屋。32後昆:後嗣子孫33至人無為,大聖大作:此二句引自《莊子.知北游》,(因聖人本原於天地的美德,而通達於萬物的道理)故至德之人(表面上)沒有什麼作為,大聖不妄自製作。
〔譯文〕:皇帝二十歲時,就從事策劃和組織統一天下的活動,到了三十歲時,就做了億萬白姓的君主;開始是用武力統一中國,後來又以高度的文明道德使遠方的國家和民族親附:東邊越過青丘,南邊越過開徼,那些國家和民族都奉獻珍寶以為晉見之禮,經過不同語種的;輾轉翻譯而來朝見;西到輪台,北抵玄闕,都並入版圖而設置地方州縣,把那裡的人民編入戶籍(受朝廷管轄);陰陽之氣溫和, 年景風調雨順,遠近都和平肅敬,一切生物也各得其所,神靈都來降福,這雖然是憑借天地的功德,但畢竟要依靠皇帝一個人的謀略。(皇帝)捨身以利天下黎民,風里來雨里去,一心為百姓著想,憂國憂民積勞成疾,皮膚和堯帝一樣變成了干肉的形態,手腳上結的趼子超過了大禹,雖經針刺石砭治療,而血脈仍不通暢,住在京都,炎熱的暑天往往使人疲睏不堪,群臣請求另建(避暑)行宮,庶幾可以療養從而心曠神怡。聖天子愛護每一個黎民的勞力,痛惜民間戶籍編制中最小單位的財貨,堅決拒絕,不肯聽從群臣的請求,提出隋代建築的舊宮殿,是過去建造的,舍棄它感到可惜,毀掉它又會重新勞民傷財,應當沿襲既成的事實,又何必重新改作呢!於是去掉隋代舊宮的文飾而使之變得質朴,一再節儉,把原來過多奢華的部分去掉,把已經損壞的部分加以修正,使原來殿前紅色石階夾雜著沙礫,原來白色的牆壁夾雜著新塗的泥土;土階與原有的玉砌相接,茅屋連著原有的瓊室。仰看原有宮殿的壯麗,可吸取過去隋代由奢侈而敗亡的教訓,俯察今天修茸的求卑求儉,足以作為後嗣子孫的楷模,正提現了「至德之人(表面上)沒有什麼作為,大聖不妄自製作」的精神,他們竭盡全力(大興土木),其成果卻使我安享了。
〔正文〕然昔之池沼,咸引谷澗,宮城之內,本乏水源,水而無之,在乎一物①,既非人力所致。聖心懷之不忘2。粵③以四月甲申朔旬有六日已亥④,上及中宮,歷覽台觀⑤,閑步西城之陰⑤,躊躇高閣之下7,俯察厥土,微覺有潤,因而以杖導之8,有泉隨而湧出,乃承以石檻,引為一渠。其清苦鏡,味甘如醴,南注丹霄之右9,東流度於雙闕10;貫穿青瑣11,縈帶紫房12;激揚清波,滌盪暇穢;可以導養正性13,可以澄瑩心神。鑒映群形,潤生萬物,同湛恩之不竭14,將玄澤於常流15,匪唯乾象之精16,蓋亦坤靈之寶17。謹案:《禮緯》雲:王者刑殺當罪,賞錫當功18,得禮之宜19,則醴泉出於闕庭。《鶡冠子》曰:「聖人之德,上及太清20,下及太寧21,中及萬靈22,則醴泉出」。《瑞應圖》曰:王者純和23,飲食不貢獻,則醴泉出。飲之令人壽。《東觀雙記》曰:「光武中元元年24,醴泉出京師,飲之者痼疾皆愈」。然則神物之來25,實扶明聖26;既可蠲茲沉痼27,又將延彼遐齡。是以百辟卿士28,相趨動色29,我後固懷撝挹,推而弗有30,雖休勿休,不徒聞於往昔,以祥為懼,實取驗於當今31。斯乃上帝玄符32,天子令德,豈臣之未學所能丕顯33?!但職在記言,屬茲書事34,不可使國之盛美,有遺典策35敢陳實錄,爰勒斯銘。其詞曰:
(注釋):1本句第二字缺,全句句意不明。2聖心:尊稱皇帝之心。3粵;語氣詞,無義。4 四月甲申朔旬有六日已亥:按中國歷史干支紀日法,「朔」指是月初一,既知「朔」為甲申,則這個月的十六正好是已亥。旬為十,有即又,「旬有六日」即十又六日。又,按歷表,唐貞觀年間只有「貞觀六年四月朔」為「甲申」,故文中指的年代為「貞觀六年」(632)。5台觀:泛指樓台亭榭。6陰:指背面。7躊躇:徘徊。8導:掘開並引導。9注丹霄:注,流灌。丹霄,宮殿名。10雙闕:宮門外築二台,台上建樓觀。11青瑣:宮門上鏤刻的圖紋,此代指宮門。12紫房:皇太後居宮室。13正性;純正的稟性。14湛恩:湛,深。湛恩:深恩。15玄澤:指天子的恩澤。16乾象:天象。17坤靈:地神。18《禮緯》:緯書的一種,對經書而言,漢人偽托為孔子所作。有《易緯》、《書緯》、《詩緯》、《禮緯》……等七種,稱七緯。其書以儒家經義,附會人事吉凶禍福,預言治亂興廢,多有怪誕無稽之談。南朝宋時開始禁止緯書流傳,至隋,煬帝遣使搜焚其書。令所傳者為後人輯佚,漢學堂叢書本。錫:賜。19禮:規定社會行為法則、規范、儀式的總你。宣:得當20《鶡冠子》:相傳為先秦古籍之一,傳世有十九篇作者姓名不詳,只知為楚人,「以鶡之冠,號曰鶡冠子」,有商務印書館「萬有文庫」影印《子匯》本,屬雜家類。《醴泉鉻》所引這幾句,見該書《度萬第八》。太清:天。21太寧:地名。22萬靈:眾生靈、人類。23《瑞應圖》:梁孫柔之撰一卷。今傳清馬國翰輯《玉壺山房輯佚令》本。屬陰陽五行類。純和:純正平和。多指性格或氣質。24《東觀漢記》:東漢劉珍等撰。是記載東漢歷史的重要史書。《隋書經籍志》著錄為143卷,現已殘,清代經四庫全書館館臣的輯錄,都二十四卷。傳世有《四庫全書》本、《東觀漢記校注》本(吳樹)校正。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中元元年,即公元56年。25神物:神奇靈異之物,此處指醴泉。26實:是。27蠲:除去。沈痼:積久難治的病。28百辟卿士:本《詩. 大雅. 假樂》句。百辟,指眾諸侯。卿士,各級官員的泛稱。此處還指公卿大官。29相趨動色:彼此歡躍並且臉上已出受感動的神色。30後:君主。撝挹:謙遜。推而弗有;指「神物之來」,謙遜地並不認為是由於自己的「明聖」。31以祥為俱,實取驗於當今:以祥瑞的出現感到畏懼,是有當今的先例作為教訓的(實指隋代出現的「祥瑞」如「小石變玉」、「河清」、「龍見」等,結果卻帶來災禍而言)32上帝:上天。玄符;天符,符命。謂上天顯示的瑞徽。符通符。33丕:大。34古代史官的職責,左史記言,古史記事。書事:記事。35典策:典籍文獻。
〔譯文〕:但是過去的池沼,水都從澗谷引來,宮城裡面,本來就缺乏水源,想求得水源結果又沒有,(要解決這一問題),既不是人力所能辦到的。皇帝心裡對此一直念念不忘。貞觀六年四月十六日,皇帝來到中宮,沿途觀賞樓台亭榭,信步走到西城的背面,在高聳的樓閣下徘徊,往下看到這里的土地,略顯濕潤,於是用手杖掘地並加以導引,結果泉水隨之流湧出來,於是在泉水下邊砌上石檻。引來水流入石砌的溝渠。泉水清澈如鏡,水味甘甜如醴酒(泉水經過石渠)往南灌注在丹霄宮的右邊,往東流淌於雙闕之下;流泉貫穿於鏤刻圖紋的宮門,縈繞著太後所居的宮殿;泉水激揚起的清波,能將濁穢的渣滓盪滌;它可以使人養成純正的稟性,可以使人的心神玲瓏透剔。泉水如鏡能照映出各種形態,由於它的滋潤可以使萬物生長就如同皇帝的深恩永無休止,天子的恩澤永遠流布人問,它不僅是天象的精華也是地神的環寶。據文獻記載:《禮緯》說:「帝王對犯人的判刑和處死確是量刑得當,對人的賞賜和該人的功勞相符,能做到符合社會規定的法則和規范,那醴泉對會在宮廷之間出現」。《鶡冠子》說:「聖人的恩德,能上達於天,下達於地,中達於眾生靈,那就會出現醴泉」。《瑞應圖》說:帝王生性純正平和,飲食不用臣下貢獻的珍奇之物,那醴泉就會出現,喝了它能使人長壽」。《東觀漢記》說:「漢光武中元元年(56),在京師〔首都洛陽)出現了醴泉,喝了能使積久難治的病痊癒」。如此說來,神奇靈異的醴泉之所以出現,是為了扶助聖明的君王;它既可除去積久難治之病,又可使人延年益壽。對此,公卿大臣們天不歡躍並顯出受感動的神色,唯我皇上胸懷謙遜,並不認為醴泉的出現是由於自己的「明聖」。雖有美卻不以為美,不僅聽過去的聖賢如此,以祥瑞的出現感到畏懼,更是有當今的先例作為教訓的(隋代即有「祥瑞」出現結果動帶來災禍的先例)。這是上天顯示的瑞徵,也說明天子的盛德,這些,豈是不學如巨這樣的人所能發揚光大!仁臣作為史官的職責必須「記言」、「記事」,不可使國事出現的如此盛美之事,不見於史冊,故敢於如實陳述,寫成銘文刻碑。
〔正文〕唯皇撫運(l),奄壹(寰)宇(2),千載膺期(3),萬物斯睹(4);功高大舜(5),勒深伯禹(6),絕後(光)前(7),黨三邁五(8)。握機蹈矩(9),乃至乃神(10),武克禍亂,文懷遠人(11):(書)契未紀,開辟不臣(12),(冠)冕並襲(13),琛贄咸陳(14)。大道無名(15),上德不德(16),玄功潛運(17),幾深莫測(18)。鑿井而飲,耕田而食(19),靡謝天功,安知帝力(20)。上天之載,無臭無聲(21),萬類(資)始922),品物流形(23),隨感變質(24),應德效靈(25),介焉如響(26),赫赫明明.雜沓景福(27),葳蕤繁祉(28):雲氏龍宮(29),龜圖鳳紀(30),日含五色(31),烏呈三趾(32),頌不輟工(33),筆(無)停史(34)。上普降樣,上智斯悅(35),流謙潤下(36),潺湲皎潔(37),萍旨醴甘(38),冰凝鏡澈(39),用之日新,拒之無竭(40)。道隨時泰(41),慶與泉流(42)我後夕惕(43),雖休弗休,居崇茅宇,樂不般游(44),黃屋非貴(45),天下為優。人玩其華,我取其實,還淳反本(46),代文以質,居高思墜,持滿戒(溢)(47);念茲在茲(48),永保貞吉(49)。兼太子率更令勃海男歐陽詢奉敕書(50)。
〔注釋〕(1)唯:語首助詞,無義。皇:皇上。撫運:順應時運。(2)奄:同。奄壹:同一,統一。寰宇:天下。(3)膺期:承受期運,即受天命為帝王。(4)睹:引申為瞻仰。萬物:萬眾生靈。(5)大舜:中國古代傳說中的聖君。(6)伯禹:即夏禹王,治水功高,被後人尊為聖君。禹曾被封為伯爵,故又稱為伯禹.(7)光:空。(8)登:加,勝於。三:傳說中的古代聖君三皇:伏善、神農、黃帝(見《世木》)。邁:超過。五:傳說中的古代聖君五帝。(9)握機:掌握天下的權柄。蹈矩:遵守禮法。(10)乃:又。(11)克:平定。懷:親附。遠人:遠方的國家和民族。(12)開辟不臣:開天闢地以來不臣服者。(13)冠冕:古代大夫以上之帽子,此處代指外國來朝之君臣。並襲。重重疊疊。(14)琛:珍寶。贄:見面所贈之禮物。(15)大道:自然法則,萬物必由之路。無名:不可言說。即《老子》「道可道,非常道」。(16)「上德不德」:見《老子》三十八章。大意是:上德之人(聖火)雖然得道,但又不以得為得。(17)立功:神功,調宇宙自然之力。潛運:默默地運行著。(18)幾:神妙的跡象。(19)「鑿井而飲,耕田而食」:相傳堯時,有老人擊壤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何力於我哉?」後成為歌頌盛世太平的典故。(20)靡謝天功,安知帝力:靡:不,無。力:功。此二句即《擊壤歌》之「帝何力於我哉?」之意。(21)上天:天道。載:行,運行。無臭無聲:嗅無味聽無聲。(22)萬類:萬物。資:賴以。始:生。(23)品物:眾多的有生物和無生物。流:演變,變化。(24)質:物類的本體。(25)效:致。靈:福、善。(26)介焉:通「芥」,細微貌。(27)雜沓:眾多紛雜。景:大。(28)葳蕤:紛披貌。祉:福。繁祉:多福。(29)雲氏龍宮:雲氏:傳說黃帝受命時有雲瑞,故以雲紀事,即設置各部門長官都用雲字命名。龍宮:古伏羲氏時,有龍瑞,故以龍命官,如春富為青龍之類。(30)龜圖:即洛書。傳說堯時與群臣賢者到翠媯川,有大龜來投堯,龜背有圖,堯命臣下寫取以告瑞應。寫畢,魚還水中。鳳紀:據《在傳》記載,少皞即帝時,有鳳鳥飛來,故設置部門長官用鳥來命名。鳳鳥氏,就是歷正(管歷法的官)。後稱歲歷為「鳳歷」。上面所稱「雲氏」、「龍宮」、」龜圖」、「鳳紀」,都是祥瑞,後世以之為歌頌帝王瑞應之辭。(31)日含五色:本《易傳》「聖王在上則日光明而五色備」、《禮斗威儀》「政理太平,則時日五色」。以太陽呈現五色為「聖王在上」和「政理太平」的瑞應。(32)烏呈三趾:傳說中太陽內的三足神鳥。《春秋元命蒼》「日中有三足烏」,改太陽也稱「三足烏」、「金烏」、「靈鳥」。此外以太陽中的三足神烏出現說明瑞應。(33)工:樂師,樂宮。(34)史:史官,掌紀事。(35)上善:最完美,主善。上智:智力特出。(36)「流謙」:見《易·謙》」地道變盈而流謙」,即流散盈滿以廣布於虛處。潤下:潤澤下土。(37)皎:透明。(38)旨:味美。萍:醴泉水上之浮萍。(39)澈:澄清。(40)挹:舀取。(41)道:大道、即自然法則。隨:順暢。泰:通。(40)與:同。(43)我後:我君。夕惕:《易. 乾》「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意即「君子整天健強振作了已,直到夜間還警惕慎行」。(44)般游:般同「盤」,游樂。(45)黃屋:帝王車蓋,以黃繒為蓋里,故名。此處代指帝王。(46)反:同近,返回。(47)戒:警惕。(48)「念茲在茲」:語出《書·大禹謨》,後用以指念念不忘於某一事情。(49)貞吉:純正美好。(50)敕:帝王詔命。
〔譯文〕(散文):皇帝順應時運,統一天下,承受千載難逢的時運而為天子,為萬眾生靈所瞻仰;其功高於大舜,其勤勞勝於伯禹,真是空前絕後,超過古代聖君三皇五帝。(皇帝)掌握天下的權柄並遵守禮法,既聖德又神明,武能平定禍亂,文能使遠方的國家和民族親附:過去不見文字記載的、開天闢地以來不向中國臣服的(都來親附),這些來朝的外國君臣冠冕重重,把作為見面禮的珍寶都陳列出來。大道不能用語言表述,上德之人雖然得「道」卻不以得為得,宇宙自然之力默默地運行著其神妙之跡象不可度量。(古《擊壤歌》唱道)「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天下太平,安居樂業)連上天之功都不感謝,又怎能知道皇帝對百姓之功!
天道運行,人們嗅之無味聽之無聲,但萬物賴之以生,眾多的有生物和無生物因之以變化形態,物類的本體隨天造的感應而變化,天道能應人們的德行而致福,雖然德行細微天道也會響應(回報),這是十分明白的。(歷史上曾經出現的)眾多紛雜巨大的福祉:如「雲氏」、「龍宮」、「龜圖」、「鳳紀」、太陽呈現五色、三足神烏從太陽中出現等等,樂官沒有停止過歌頌,史官沒有停止過用筆記載.今天因皇帝的至善而上天降臨吉祥,也因皇帝的智力特殊而給人世帶來喜悅,使水(醴泉)從盈滿處流向虛處,從而潤澤下土,水聲潺潺,水質透明潔凈,水上的浮萍味美,水味如醴酒甘甜,水凝成體如明鏡般清澈,這樣的水日用日新,舀取它用之不盡.(醴泉的出現)說明「大道」應時而暢通無阻,吉慶同醴泉俱來,而我們的夭子卻日夜健強振作,警惕慎行,並不以吉慶為吉慶,居室崇尚茅屋,不以游樂為樂,不以身為帝王為貴,而以天下的百姓為憂。人們都愛那花的美麗,我卻取其果實的實用,去浮華而歸於淳厚,棄枝葉而返回根本,以質朴代替文飾,居高處就要計慮防止下墜,端盛滿之水就要留心不外溢,要念念不忘這些,就能永遠保持純正美好。
兼太子率更令,勃海男歐陽詢奉詔命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