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聰法學
⑴ 要一些三毛的資料
她去見過張樂馳(流浪記作者)。沒其他關系。
三毛
[名字的來歷]
1943三月二十六日出生於重慶, 浙江省定海縣人,本名陳懋平,「懋」是家譜上屬於她那一代的排行,「平」是因為在 她出生那年烽火連天,做為父親的我期望這個世界再也沒有戰爭,而給了這個孩子「和平」 的大使命。後來這個孩子開始學寫字,她無論如何都學不會如何寫那個「懋」字。每次寫名字時,都自作主張把中間那個字跳掉,偏叫自己陳平。不但如此,還把「陳」的左耳搬到隔壁去成為右耳,這么弄下來,父親只好投降,她給自己取了名字,當時才三歲。後來把她弟弟們的「懋」字也都拿掉了。
中國文化大學哲學系。肄業曾留學歐洲,婚後定居西屬撒哈拉沙漠迦納利島,並以當地的生活為背景,寫出一連串膾炙人口的作品。一九八一年回台後,曾在文化大學任教,一九八四年辭去教職,而以寫作、演講為重心。一九九一年一月四日去世,享年四十八歲。
她的足跡遍及世界各地,她的作品也在全球的華人社會廣為流傳,在大陸也有廣大的讀者,生平著作和譯作十分豐富。共有二十四種。
三毛英文名叫ECHO,三毛本是筆名,從三毛的《鬧學記》序中只提及「三毛」二字中暗藏一個易經的卦。但又是什麼玄機,就不得而知了。但三毛本人又曾說過:起初起此名,是因為喜歡張樂平先生的三毛流浪記(後拜為乾爹);另有一個原因就是說自己寫的東西很一般,只值三毛錢。
三毛簡歷
三毛於1943年3月26日(農歷2月21日)生於四川重慶。幼年時期的三毛就表現對書本的愛好,5歲半時就在看《紅樓夢》。初中時期幾乎看遍了市面上的世界名著。初二那年休學,由父母親悉心教導,在詩詞古文、英文方面,打下次堅實的基礎。並先後跟隨顧福生、邵幼軒兩位畫家習畫。
1964年,得到文化大學創辦人張其均先生的特許,到該校哲學系當旁聽生,課業成績優異。
1967年再次休學,隻身遠赴西班牙。在三年之間,前後就讀西班牙馬德里大學、德國哥德書院,在美國伊諾大學法學圖書館工作。對她的人生經驗和語文進修上有很大助益。
1970年回國,受張其均先生之邀聘在文大德文系、哲學系任教。後因未婚夫猝逝,她在哀痛之餘,再次離開,又到西班牙。與苦戀她6年的荷西重逢。
1973年,於西屬撒哈拉沙漠的當地法院,與荷西公證結婚。在沙漠時期的生活,激發她潛藏的寫作華,並受當時《聯合報》主編的鼓勵,作品源源不斷,並且開始結集出書。
第一部作品《撒哈拉的故事》在1976年5月出版。
1979年9月30日夫婿荷西因潛水意外事件喪生,回到台灣。
1981年,三毛決定結束流浪異國14年的生活,在國內定居。同年1月,《聯合報》特別贊助她往中南美洲旅行半年,回來後寫成《萬水千山走遍》,並作環島演講。之後,三毛任教文化大學文藝組,教小說創作,散文習作兩門課程,深受學生喜愛。
1984年,因健康關系,辭卸教職,而以寫作、演講為生活重心。
1989後4月首次回大陸家鄉,發現自己的作品在大陸也擁有許多的讀者。並專誠拜訪以漫畫《三毛流浪記》馳名的張樂平先生,了確夙願。
1990年從事劇本寫作,完成第一部中文劇本,也是她最後一部作品《滾滾紅塵》。
1991年1月4日清晨去世,享年48歲。
三毛作品欣賞: 《逃學為讀書》、《孤獨的長跑者》、哭泣的駱駝、背影、稻草人手記、送你一匹馬
台灣女作家三毛已去世多年,可是她的確切死因至今仍是一個謎。近日,一本名為《三毛死於謀殺》的圖書紛紛出現在上海各家書店中。但其中對三毛的很多事都進行質疑,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用三毛助自己出名的動機。
三毛一生「流浪」過54個國家。1991年1月2日,她因子宮內膜肥厚,住進台灣榮民總醫院,3日開刀完成手術。4日清晨,醫院清潔女工進入7樓婦產科單人特等病房,打掃浴室的時候,看見坐廁旁點滴架的吊鉤上,懸掛著三毛被尼龍絲襪吊頸的身體。她身著白底紅花睡衣,現場沒有任何遺書。
法醫推斷三毛死亡的時間是凌晨2時。第二天,台灣所有的報紙都報道了三毛的死訊,香港80餘家報紙也對此作了詳細報道。然而事隔不到半年,就有各界人士對三毛的死因提出疑問,認為警方的現場勘察太匆忙、「因病厭世、自縊身亡」的結論太武斷,會不會有真正的兇犯逃脫法網三毛崇敬愛情。1973年,三毛與西班牙美男子荷西在撒哈拉結婚,1979年荷西在北非潛水時喪生,三毛哭得死去活來,從此生活在對荷西的思念中。
三毛熱愛祖國。她很早就提出「兩岸不能再分離了」。1985年,她在一個幾千人參加的演講會上唱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義勇軍進行曲》。她是在台灣第一個把《義勇軍進行曲》公開唱出來的人。唱後台下一片肅靜,許多人替她擔心。
三毛對大陸文化名人張樂平、姚雪垠、賈平凹、王洛賓等有著非同一般的友誼。1989年,三毛到上海與畫家張樂平相見,認畫家為「爸爸」。她用上海話告訴畫家:「我3歲多就離開了上海,那時我剛懂事,看的第一本書就是《三毛流浪記》,那個到處流浪、永遠也長不大的男孩對我影響可大了。許多年以後,當我在異國他鄉寫第一本書的時候,我就取筆名用了『三毛』這個名字。」
三毛寫過一首《橄欖樹》:「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這首歌在台灣被禁唱了十幾年,因為當局認為歌詞中「遠方」指的就是中國大陸。1990年12月,三毛編劇的電影《滾滾紅塵》參加台灣金馬獎角逐,奪取8項大獎,卻沒有三毛的最佳原著編劇獎。《滾滾紅塵》引起台灣某些當權者的憤怒:「刻意歌頌中共、肆意攻擊政府、醜化國軍……」有人認為,三毛有可能因此成為政治犧牲品。
書中把對三毛死因的各種猜測,比如絕症無望說、孤單寂寞說、為情所困說、江郎才盡說及自殺情結說等,都一一予以駁斥。書中還引用了10位著名人士對三毛的談論,認為三毛死得怪異、突然,她沒有理由自裁。把三毛的死解釋成自殺是對她的不公平,甚至是對她人格的污辱。
附:三毛致賈平凹的信
平凹先生:
現在時刻是西元一九九一年一月一日清晨兩點。下雨了。
今年開筆的頭一封信,寫給您:我心極喜愛的大師。恭恭敬敬的。
感謝您的這枝筆,帶給讀者如我,許多個不睡的夜。雖然只看過兩本您的大作,《天狗》與《浮躁》,可是反反復復,也看了快二十遍以上,等於四十本書了。
在當代中國作家中,與您的文筆最有感應,看到後來,看成了某種孤寂。一生酷愛讀書,是個讀書的人,只可惜很少有朋友能夠講講這方面的心得。讀您的書,內心寂寞尤甚,沒有功力的人看您的書,要看走樣的。
在台灣,有一個女朋友,她拿了您的書去看,而且肯跟我討論,但她看書不深入,能夠抓捉一些味道,我也沒有選擇的只有跟這位朋友講講「天狗」。這一年來,內心積壓著一種苦悶,它不來自我個人生活,而是因為認識了您的書本。在大陸,會有人搭我的話,說「賈平凹是好呀!」我盯住人看,追問「怎麼好法?」人說不上來,我就再一次把自己悶死。看您書的人等閑看看,我不開心。
平凹先生,您是大師級的作家,看了您的小說之後,我胸口悶住已有很久,這種情形,在看「紅樓夢」,看張愛玲時也出現過,但他們仍不那麼「對位」,直到有一次在香港有人講起大陸作家群,其中提到您的名字。一口氣買了十數位的,一位一位拜讀,到您的書出現,方才鬆了口氣,想長嘯起來。對了,是一位大師。一顆巨星的誕生,就是如此。我沒有看走眼。以後就憑那兩本手邊的書,一天四五小時的讀您。
要不是您的贈書來了,可能一輩子沒有動機寫出這樣的信。就算現在寫出來,想這份感覺——由您書中獲得的,也是經過了我個人讀書歷程的「再創造」,即使面對的是作者您本人,我的被封閉感仍然如舊,但有一點也許我們是可以溝通的,那就是:您的作品實在太深刻。不是背景取材問題:是您本身的靈魂。
今天閱讀三個人的作品,在二十次以上,一位是曹禺,一位是張愛玲,一位是您。深深感謝。
沒有說一句客套的話,您所贈給我的重禮,今生今世當好好保存,珍愛,是我極為看重的書籍。不寄我的書給您,原因很簡單,相比之下,三毛的作品是寫給一般人看的,賈平凹的著作,是寫給三毛這種真正以一生的時光來閱讀的人看的。我的書,不上您的書架,除非是友誼而不是文字。
台灣有位作家,叫做「七等生」,他的書不銷,但極為獨特,如果您想看他,我很樂於介紹您這些書。
想我們都是書痴,昨日翻看您的「自選集」,看到您的散文部分,一時里有些驚嚇。原先看您的小說,作者是躲在幕後的,散文是生活的部分,作者沒有窗簾可擋,我輕輕地翻了數頁。合上了書,有些想退的感覺。散文是那麼直接,更明顯的真誠,令人不舍一下子進入作者的家園,那不是「黑氏」的生活告白,那是您的。今晨我再去讀。以後會再讀,再念,將來再將感想告訴您。先念了三遍「觀察」(人道與文道雜說之二)。
四月(一九九○年)底在西安下了飛機,站在外面那大廣場上發呆,想,賈平凹就住在這個城市裡,心裡有著一份巨大的茫然,抽了幾支煙,在冷空氣中看煙慢慢散去,爾後我走了,若有所失的一種舉步。
吃了止痛葯才寫這封信的,後天將住院開刀去了,一時里沒法出遠門,沒法工作起碼一年,有不大好的病。
如果身子不那麼累了,也許四五個月可以來西安,看看您嗎?倒不必陪了遊玩,只想跟您講講我心目中所知所感的當代大師——賈平凹。
用了最寶愛的毛邊紙給您寫信,此地信紙太白。這種紙台北不好買了,我存放著的。我地址在信封上。
您的故鄉,成了我的「夢魅」。商州不存在的。
三毛敬上
(看過這封信,發現信里對三毛即將離世沒有絲毫的蛛絲馬跡,三毛的死因更蒙上了神秘的面紗,但是既然故人已去,就讓她安心地去吧,這是她選擇的方式,我們要尊重她。)
哭三毛---賈平凹
三毛死了。我與三毛並不相識但在將要相識的時候三毛死了。三毛託人帶來口信囑我寄幾本我的新書給她。我剛剛將書寄去的時候,三毛死了。我邀請她來西安,陪她隨心所欲地在黃土地上逛逛,信函她還未收到,三毛死了。三毛的死,對我是太突然了。我想三毛對於她的死也一定是突然,但是,就這么突然地將三毛死了,死了。
人活著是多麼的不容易,人死燈滅卻這樣快捷嗎? 三毛不是美女,一個高挑著身子,披著長發,攜了書和筆漫遊世界的形象,年輕的堅強而又孤獨的三毛對於大陸年輕人的魅力,任何局外人作任何想像來估價都是不過分的。許多年裡,到處逢人說三毛,我就是那其中的讀者,藝術靠征服而存在,我企羨著三毛這位真正的作家。夜半的孤燈下,我常常翻開她的書,瞧著那一張似乎很苦的臉,想她畢竟是海峽那邊的女子,遠在天邊,我是無緣等待得到相識面談的。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一九九○年十二月十五日,我從鄉下返回西安的當天,驀然發現了《 陝西日報 》上署名孫聰先生的一篇《 三毛談陝西 》的文章。三毛竟然來過陝西?我卻一點不知道!將那文章讀下去,文章的後半部分幾乎全寫到了我。三毛說:「我特別喜歡讀陝西作家賈平凹的書。」她還專門告我普通話念凹為(āo ),但我聽北方人都念凹( wā),這樣親切所以我一直也念平凹( wā)。她告訴我,「在台灣只看到了平凹的兩本書,一本是《 天狗 》,一本是《 浮躁 》。我看第一篇時就非常喜歡,連看了三遍,每個標點我都研究,太有意思了,他用詞很怪可很有味,每次看完我都要流淚。眼睛都要看瞎了。他寫的商州人很好。這兩本書我都快看爛了。你轉告他,他的作品很深沉,我非常喜歡,今後有新書就寄我一本。我很崇拜他,他是當代最好的作家,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他的書寫得很好,看許多書都沒像看他的書這樣連看幾遍,有空就看,有時我就看平凹的照片,研究他,他腦子里的東西太多了……大陸除了平凹的作品外,還愛讀張賢亮和鍾阿城的作品……」讀罷這篇文章,我並不敢以三毛的評價而洋洋得意,但對於她一個台灣人,對於她一個聲名遠震的作家,我感動著她的真誠直率和坦盪,為能得到她的理解而高興。也就在第二天,孫聰先生打問到了我的住址趕來,我才知道他是省電台的記者,於一九九○年的十月在杭州花家山賓館開會,偶爾在那裡見到了三毛,這篇文章就是那次見面的談話記錄。孫聰先生詳細地給我說了三毛讓他帶給我的話,說三毛到西安時很想找我,但又沒有找,認為「從他的作品來看他很有意思,隔著山去看,他更有神秘感,如果見了面就沒意思了,但我一定要拜訪他。」說是明年或者後年,她要以私人的名義來西安,問我願不願給她借一輛舊自行車,陪她到商州走動。又說她在大陸幾個城市尋我的別的作品,但沒尋到,希望我寄她幾本,她一定將書錢郵來。並開玩笑地對孫聰說:「我去找平凹,他的太太不會吃醋吧?會燒菜嗎?」還送我一張名片,上邊用鋼筆寫了:「平凹先生,您的忠實讀者三毛。」於是,送走了孫聰,我便包紮了四本書去郵局,且復了信,說盼望她明年來西安,只要她肯冒險,不怕苦,不怕狼,能吃下粗飯,敢不衛生,我們就一塊騎舊車子去一般人不去的地方逛逛,吃地方小吃,看地方戲曲,參加婚喪嫁娶的活動,了解社會最基層的人事。這書和信是十二月十六日寄走的。我等待著三毛的迴音,等了二十天,我看到了報紙上的消息:三毛在兩天前自殺身亡了。
三毛死了,死於自殺。她為什麼自殺?是她完全理解了人生,是她完成了她活著要貢獻的那一份藝術,是太孤獨,還是別的原因,我無法了解。作為一個熱愛著她的讀者,我無限悲痛。我遺憾的是我們剛剛要結識,她竟死了,我們之間相識的緣分只能是在這一種神秘的境界中嗎?!
三毛死了,消息見報的當天下午,我收到了許多人給我的電話,第一句都是:「你知道嗎?三毛死了!」接著就沉默不語,然後差不多要說:「她是你的一位知音,她死了……」這些人都是看到了《 陝西日報 》上的那篇文章而向我打電話的。以後的這些天,但凡見到熟人,都這么給我說三毛,似乎三毛真是我的什麼親戚關系而來安慰我。我真誠地感謝著這些熱愛三毛的讀者,我為他們來向我表達對三毛死的痛惜感到榮幸,但我,一個人靜靜地坐下來的時候就發呆,內心一片悲哀。我並沒有見過三毛,幾個晚上都似乎夢見到一個高高的披著長發的女人,醒來思憶著夢的境界,不禁就想到了那一幅《 洛神圖 》古畫。但有時硬是不相信三毛會死,或許一切都是訛傳,說不定某一日三毛真的就再來到了西安。可是,可是,所有的報紙、廣播都在報道三毛死了,在街上走,隨時可聽見有人在議論三毛的死,是的,她是真死了。我只好對著報紙上的消息思念這位天才的作家,默默地祝願她的靈魂上天列入仙班。
三毛是死了,不死的是她的書,是她的魅力。她以她的作品和她的人生創造著一個強刺激的三毛,強刺激的三毛的自殺更豐富著一個使人永遠不能忘記的作家。
1991年1月7日
三毛作品
文章 《娃娃新娘》、《媽媽的一封信》、《懸壺濟世》、《相逢何必曾相識》、 《白手成家》、《驀然回首》、《夢里不知身是客》、《三毛——異鄉的賭徒》、 《衣帶漸寬終不悔》、《學期作業報告》、《紫衣》、《啞奴》、《往事如煙》、《不覺碧山暮但聞萬壑松》、《青鳥不到的地方》、《背影》 、《夏日煙愁》、《讀三毛的'傾城'》、《愛和信任》、《親不親,故鄉人》、《浪跡天涯話買賣》、《少年愁》、《長歌楊柳青青》、《教書不是塔》、《寫作不難》、《似曾相識燕歸來》、《賣花女》、《翻船人看黃鶴樓》、《極樂鳥》、《芳鄰》、《隨風而去》、《西風不識相》、《三毛:生命的絕唱》、 《關於三毛》、《三毛的通靈傳奇》
文集
《傾城》、《溫柔的夜》、《哭泣的駱駝》、《夢里花落知多少》、《雨季不再來》、《撒哈拉的故事》、《送你一匹馬》、《背影》、《我的寶貝》、《鬧學記》《萬水千山走遍》、《稻草人手記》、《隨想》 、《談心》
有聲作品
《三毛說書》、《回聲》
漫畫
《娃娃看世界》
劇本
《滾滾紅塵》
三毛--異鄉的賭徒
桂文亞
她赤足盤坐在小房間的地毯上。
淺棕色臉龐垂著兩根麻花辮,閃動一雙大黑眼。
「我的寫作,完全是游於藝。是玩,就是玩,寫完了,我的事情也了結了。我從沒想到會有這么多的讀者,也很少想到稿費,但是,文章登出來,看排版鉛字,是一種快樂。」
三毛,異鄉的流浪者,僕僕風塵地回來了。
這晚,她穿著白色麻紗綴花上衣,藍色牛仔褲,手腕上套著一對凹凸雕刻的銀鐲,比起照片,本人更顯得慧黠、靈秀。「我最喜歡做印地安人。」她笑著說。
膚色、裝扮,的確使她像個印地安少女,然而,舉止神態,又有一股形容不出的吉普賽。
她原本不打算回來。原因是情緒上好不容易安定住,馬上又換環境,難免會很激動,另方面,也恐怕把撒哈拉沙漠里培養出來的清朗性情,攪混了。
畢竟,還是回來了。其中一個實際理由是:暫別荷西,可以減少他失業後的心理和經濟負擔。
撒哈拉沙漠是世界最大的沙漠,總面積八百萬平方公里,西屬撒哈拉是其中一部份,佔地二十六萬六千平方公里。
摩洛哥和茅利塔里亞瓜分西屬撒哈拉以前,它是西班牙的一省,位於非洲西北海岸,摩洛哥之南,東北與阿爾及利亞一部分接壤。人口包括阿拉伯、北非回教土人Berber和西班牙人。這片僅有七萬人的大漠,終年乏雨,黃沙漫漫,深沉而獷偉。一個年輕的中國女孩子,跋涉萬里關山。生活在那樣艱巨的環境里,不能不說是奇異而勇敢的抉擇。
《白手成家》一文里,她提到過:
「不記得那一年,我無意間翻到一本美國《國家地理雜志》,那期書里,正好介紹撒哈拉沙漠。我只看了一遍,我不能解擇的,屬於前世回憶似的鄉愁,就莫名其妙,毫無保留的交給了那一片陌生的天地。」
那時候,她就想,如果去,自己很可能成為中國第一個踏上撒哈拉土地的女孩子。
「我當時的一大願望是橫渡撒哈拉。可是,一旦面對它,我才發現,這樣的想法很天真。」
她形容剛去沙漠的感覺,是一種極度的「文化驚駭」。她不能說他們落後,因為落後是比較,但對於那樣的生活方式,的確非常吃驚,甚至帶著點後悔。
三個月後,她與荷西結婚了,還是決定留下來。
「好奇心上,當然可以得到很大的滿足,因為,所看的一切都是自己從來不知道的——大地的本身,就把你帶入一個異境里。不過,心情卻極端苦悶。」
她發現自己退步很多,荷西下班回來,不是說:早上水停了,去隔壁提水,就是買了便宜的西瓜,東西又漲價了。生活上最起碼的欠缺,造成了情趣的枯竭。
「為了補救,我們買了很多有關已婚婦女的心理學書籍——的確,很多心理上的問題都發生在自己身上。」
感情適應上的困難,使她一度想與荷西分開。
「不是吵架,」她說:「是對婚姻生活的失望,而這種失望是我造成的。荷西要娶的我,絕不是那時候的我。當時的情況,幾乎陷入絕境。」荷西上班了,她被封閉在家裡,熱風似火般燃燒,鄰居們無話可談。「我非常苦,非常寂寞,甚至發生這樣孩子氣的事:荷西上班,我把門一擋,眼淚就流下來了。我說:『荷西,你不許去,你一定不許去,你去,我就拿刀殺你!』」
然後,她笑起來了,露出參差可愛的牙齒。
荷西還是走了。她只有呆坐地上,面對干禿禿,沒有糊水泥的牆。長期觀察一種風俗之後,和做遊客的心情不一樣了。她細細想,一個一個想,生活里的枝枝葉葉,之後,提起已經停了十年的筆,寫下沙漠生活中第一個故事:《中國飯店》。
十年前,二十三歲,正確一點推算,她十四、五歲即以「陳平」的本名投搞。作品不多,零零散散的短篇小說和散文,分別發表在《現代文學》、《皇冠》、《幼獅文藝》、《中央副刊》和《人間副刊》。嚴格說起來,它們蒼白、憂郁、迷惘,充滿了對生命、真理固執的探索,而撒哈拉的一系列故事,健康、豁達、灑脫不羈。「出國以後,我就沒有再接觸過詩、書和文學了。等《中國飯店》寫出來以後,一看,我就說,這不是文學。跟我以前的作品完全不一樣。「我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我變了,我所寫的,不再是我過去關心的人生,現在所寫的,都是我的生活,技巧上不成熟,只是平鋪直敘述說生活。」
只是,筆也再沒有停下。
生活,是一種更真實。
她想起在文化學院選讀的哲學課程。
「哲學並沒有使我找到生命的答案,我唯一學到的是分析。研究哲學,對我是一種浪漫的選擇,當初以為它能解釋很多疑惑,事實上,學者的經驗並不能成為我的經驗。」
她換了一個坐姿,抱著膝蓋沉思。深藍幾何圖案的地毯上,擱著煙缸、茶杯。書桌一角的台燈,灑下柔和寧靜的亮光。「我只能說,生活把我教育出來了,哲學是基礎,人生,根本不能問。」沙漠給了她答案。定下來後,幾乎拋棄了過去的一切。
她開始對四鄰產生關切:「以前的好奇還是有距離的。好奇的時候,我對他們的無知完全沒有同情心,甚至覺得很好,希望永遠繼續下去,因為對一個觀光客來說,愈原始愈有『看』的價值。但是,後來他們打成一片,他們怎麼吃,我就怎麼吃,他們怎麼住,我就怎麼住。」
不會再把鄰人送來的駱駝肉偷偷開車到老遠扔掉了,對於風俗習慣,也不再是一種好奇的觀察。
「我成為他們中的一份子,個性里逐漸摻雜他們的個性。不能理喻的習俗成為自然的事,甚至改善他們的原始也是不必要的。」在她眼裡,他們是很幸福的一群人。
許多沙漠朋友問:「你認為撒哈拉怎麼樣?」
她反問:「你呢?」「我覺得它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她重重的說著「最」,代他們深吸一口氣。
「你有沒有看過樹?有沒有看過花?你覺得怎麼樣?」她又問。撒哈拉朋友說:「在電影上看過。但是啊,你有沒有看過沙漠的星空,我們的星,都像玻璃一樣——」
撒哈拉人對這片大漠有著無比的熱愛,她住久了,也有同樣感覺。「想到中國,我竟覺得那是一個前世,離我是那樣遠,遠可不及。」撒哈拉的家,就此開放了。駱駝肉做菜,也發覺不是那麼不可忍受的事了。結交朋友,認識環境,《懸壺濟世》和《芳鄰》就是這樣寫出來的。
她告訴我,在沙漠里學到最大一門功課就是「淡泊」。(反過來說也許是「懶散」。)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名,也無所謂利;他們就是沙漠里的一種產物,跟沙漠里的一塊石頭,一朵仙人掌上的小花一樣,屬於大自然。」他們從不抱怨冷,從不抱怨熱,也許知道世局,但並不關心;如果每一個人都像撒哈拉人,這個世界不會進步,但至少和平。「更可貴的,他們是非常快樂的民族,可是並不刻意追求;這是最高的境界,也是最低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