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霞律師

Ⅰ 找10個寫母親的故事

1 母親，送你一束康乃馨
●史永潔
那是3 年前，五月的第二個星期
天，我正想利用休息日，去看望近76
歲的父母親。騎車走在馬路上，
「嘀、嘀」 ，突然手機響了，是遠在
北京工作的女兒給我發來的簡訊， 手
機熒屏上赫然寫著： 「媽媽，今天是
母親節，祝您母親節快樂！」 我頓時恍
然大悟，原來今天是母親節！難怪路邊
不少賣鮮花的。這是女兒大學畢業參
加工作後，第一次給我祝賀母親節！在
特定的日子裡， 接到女兒這樣美好的
祝語，產生的無比的快意真是用言語
無法形容的。
正要拐彎兒，忽見博物館十字路
口， 簇擁著一群人。我不由駐足觀
望， 想探個究竟。一行醒目的紅色宣
傳標語進入我的視線： 「慶祝母親
節， 請買一束康乃馨」 ！嘿！五顏六
色、奼紫嫣紅的康乃馨在五月的陽光
下， 顯得格外耀眼奪目。賣花的幾位
姑娘忙著將顧客挑選好的鮮花進行包
裝捆紮，經她們的巧手裝扮，一束束
造型各異、散發芳香的美麗鮮花傳遞
到買花人手中。我情不自禁被這街頭
美麗的風景感動了，那人人手中捧著
的鮮花，可都是獻給母親的呀！
而我這個受母親養育了47 年粗心
的女兒，卻從沒有在母親節對母親有
過任何錶示，更沒有給母親買過一束
鮮花！真是相形見絀。誠然，早已離休
在家的父母親， 現在享受著較好的離
休生活待遇，他們吃、穿、用什麼都
不缺，物質生活已達「小康」 。父母
含辛茹苦把我們兄妹3 個培養成人，
我們都先後受過高等教育， 且都有高
級職稱。離休後，父母為了讓我們全
身心的投入學習和工作， 又勞心費
力，給我們兄妹幾個帶孩子。在父母
的精心操勞照顧下， 兄妹3 個的子女
都先後考上北京的大學。尤其是我的
女兒， 從幼兒園畢業，是母親一直給
帶到考上大學。論對家庭的貢獻，父
母真可謂勞苦功高。父母親工資收入
並不豐厚，但也絕不算少，光他們自
己享用，那是綽綽有餘。而老人們生
活卻節儉得近乎苛刻，從來捨不得亂
花一分錢。但是，如果子女或是親戚
遇到經濟困難，如看病、買房子、上
大學、出國留學等， 母親總是慷慨解
囊，出手大方。這些年， 她老人家付
出的辛勞，簡直是無法計算，母親無
怨無悔的默默奉獻和寬厚博大的愛
心，給我們的真是太多太多，我真不
知怎麼回報！我目前所能做的，只能是
業余時間幫母親洗洗涮涮，周末陪他
們吃上一頓便飯。哎，對了，今天是
母親節，我何不學學路人的樣子，時
尚一回，換一種表達情感的方式，買
一束康乃馨，送給母親呢?！
念想之間， 我擠進人群，挑選了
一束康乃馨。當我捧著這束鮮花回到
家時， 興沖沖地對母親說： 「媽，今
天是母親節， 我也玩兒了個洋的，送
您一束康乃馨！」 母親卻笑著嗔怪我
說： 「嗨！挺貴的，花那錢幹啥?」 我
說： 「這叫與時俱進唄！」 盡管是嗔怪
之言， 但我看得出， 母親的微笑是從
心底洋溢出的。她邊說邊找來花瓶插
上這束花，擺在客廳顯眼的位置。
那一刻，我暗自打定主意： 再過
母親節的時候，我還要給母親送上一
束康乃馨！

2 趟過歲月的風雨之河
●王豆兒
很久以前， 一部古裝電視劇， 一
位失去母親的女孩凄婉地說：如果有
一天我離開人世， 一定要讓我乘睡在
小船， 撒滿鮮花， 隨波漂流，漂到母
親的身邊，永遠陪伴她⋯⋯
這雖然是戲劇故事，但江湖女子
對母親的摯愛讓我淚水漣漣、記憶猶
深，我由此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一位
飽嘗歲月磨難依舊睿智豁達熱愛生命
的女性。
50 年代初， 河套平原的舊農村，
土改運動轟轟烈烈。一切有田地有雇
工者， 無法逃避地成為地主，我的姥
爺姥姥也不例外， 他們沒能忍受住疾
風暴雨般的鎮壓與批鬥， 忍痛撇下5
個兒女，先後雙雙自盡。那時， 母親
只有12 歲。從此白天成為地主崽子受
盡欺凌無處訴說， 夜晚含著思念的淚
花昏昏睡去。80 年代初，母親的侄兒
們重新為祖父母修墓立碑， 大家全都
痛哭流涕， 獨母親不哭， 二姨嗔怪，
母親淡淡地說： 「爹媽他們早早就去
了，沒有盡到撫養的責任， 我不哭他
們。」
母親從小就顯示出特別的倔強和
主見。父母雙亡後， 她天天哭個不
停， 一方面是悲傷， 一方面是想上
學。哥哥姐姐都已成家， 看小妹哭得
可憐， 索性先答應了她。那時候在農
村，女孩子沒有受教育的權利， 大姨
二姨也都是被關在綉樓學做女紅針
線，長到十四五歲就全都出嫁。但母
親不同，她念了書， 盡可能地改寫了
自己的命運。
識字過目不忘， 背誦如流， 算術
一點就通， 一夜之間珠算爛熟於心，
小學階段連跳三級，6 年的課程只3 年
就學完學透， 這樣天資聰慧的少年可
謂是鳳毛麟角，但母親確實是這樣少
有的奇才。直到現在， 母親已過花甲
之年，仍耳聰目明，記憶力好， 看我
們學什麼都忘得快，尤其是一算賬就
要找計算器，總是很不以為然， 抓過
算盤， 一陣噼啪作響， 真是又快又
准， 讓人不得不服。不論小學、中
學， 母親的功課幾乎門門滿分， 但是
出身不好， 不準她考取大學， 最後念
了巴盟農牧學校， 成為一名中專生，
來到了駱駝之鄉阿拉善工作。回顧過
去，母親卻從沒有抱怨。
農村人的情感純朴而善良。村裡
人看母親學習好， 又沒了父母， 姊妹
們生活也都窘迫， 都很同情。於是，
張家大哥3 元， 周家二爹5 元的，偷
偷塞給母親。親戚們也盡力接濟。大
姨的小姑子學習不好， 大姨夫就不讓
她念書， 把學費省出來讓母親念。大
舅媽憑一雙巧手， 為母親縫校服，縫
書包，盡量讓她穿戴得乾乾凈凈。假
期， 無家可歸的母親還在學校勤工儉
學，就這樣艱難地完成了學業。
工作後， 母親每年都要回河套老
家看一看， 給張大哥帶一條煙， 為周
家二爹買一件羊皮襖等， 「滴水之
恩， 湧泉相報」 ， 這是母親牢記的信
條。大姨夫在參加抗美援朝戰爭中被
炸掉3 根手指頭， 母親盡全力幫助
他。視母親如女兒的大舅媽後來患神
經病長達30 年之久，母親善待她的幾
個兒女。曾對年幼的母親較為冷淡的
二舅媽， 母親也不計前嫌。二舅媽老
了，7 個兒子大都不肯贍養，母親親自
出馬， 召集侄兒們開會，連講道理帶
責罵， 達成協議。每年，當母親要回
老家時， 都挨個打電話催收贍養費，
帶回去如數交給哥嫂， 直到他們過
世。
天下父母最偏愛的應該是最小的
孩子。70 年代，弟弟的出生卻給母親
留下了歉疚。由於種種原因， 母親把
僅40 天的弟弟送到了河套農村大姨
家，5 年後，叔叔一家回了呼市，思兒
心切的母親終於接回了弟弟。認生的
弟弟捂著眼睛偷看父親，時時都要母
親背著， 就是母親擀麵也不下來。弟
弟性格倔強孤僻， 年過30 還不願結
婚，成為母親最大的心事， 她總認為
兒子小時候得到的母愛太少， 心靈留
下了陰影。值得欣慰的是， 沒能跨進
大學校門的母親，3 個孩子最終都成為
了大學生，成為阿拉善不同行業的建
設者。
在共和國的歷史上， 在阿拉善的
大地上， 有多少像母親這樣的人， 她
們用頑強的生命力， 創造出勞動之
美，克儉之美， 敦厚之美， 面對歲月
的風雨之河， 她們無比堅毅地趟了進
去，走了出來， 她們值得兒女們永遠
敬愛，永遠記憶。

3 「你是國家的人」
●丹碧

1971 年3 月，我在部隊上得到
母親病危的消息。我大學畢業後參
軍到新疆， 那時剛滿一年， 還是一
個「新兵」 。部隊首長給了20 天的
假。從大西北到東北， 即使日夜兼
程， 來迴路上需要十二三天的時
間。可那是「備戰、備荒」 的年
代， 在家裡能住個七八天也是很不
容易的了。
我懷著沉重的、甚至絕望的心
情上了路。我知道母親的病情。
1969 年在北京治療兩個月，臨出院
時醫生說過： 「如果兩年之內再
犯， 那就危險了。」 母親患的是癌
症， 不到兩年就犯了， 這意味著什
么是可想而知的。
我走進家時，母親躺在炕上。
聽大哥說這樣整整躺了兩個多月。
我急步撲過去， 握住她的那消瘦得
不成樣子的雙手，情不自禁地淌下
了眼淚。母親在三弟和四弟的攙扶
下掙扎著坐起來，臉上顯出慘然的
微笑，把我端詳了好一陣子後，顫
巍巍地撫摸著我軍裝上佩戴的領
章、帽徽， 說道： 「你終究成為國
家的人了。」
沒有想到， 這是母親見到我的
第一句話， 也沒有想到，母親臨終
前囑咐我的還是這句話。
母親似乎等著我見面似的，從
我到家的第二天開始處於半昏迷狀
態。她一生艱辛，堅韌，但已經沒
有力量和病魔抗爭下去。一天，她
清醒了許多， 把我叫到身旁， 問
道： 「你哪天走?」 「還住些日
子。」 「不是說七八天嗎?今天是第
五天了。」 母親聲音嘶啞而微弱，
接著說： 「你是國家的人呵⋯⋯」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要我
按期歸隊。呵， 母親！是您在彌留
之際對我的唯一企盼嗎?她沒有隻把
我當作國家幹部， 而是把我視為軍
人。兒子做了軍人，也許母親因此
而感到欣慰吧。
自古壯士，忠孝難全。我自知
夠不上壯士， 但遵照母親的意
願， 毅然踏上返程。回到部隊就
接到家裡的來電： 母親已經謝世
而去， 正是我從家裡出發的當天
晚上⋯ ⋯
我是怎樣一個不孝之子呀！每每
想到這里， 我恨不得立刻奔到母親
的靈前長跪不起。可是，也就是在
這個時候， 母親的囑托總是縈繞於
我的心間。母親把我交給了國家，
我只能以報效祖國安慰母親的在天
之靈了。
我一向無意評價我的母親， 她
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可又
不知怎麼， 看過電影《高山下的花
環》， 我曾想起了她； 聽到歌曲
《在太行山上》， 也總是想到她。
是呵，我的母親不就是像梁三喜的
媽媽一樣的母親嗎? 我的母親不也
是「母親叫兒打東洋」 那般的母
親嗎?

4 欣慰和自豪的笑容
●周夢然●李民
1996 年，敖漢旗新惠鎮喇嘛蒿
村的於洪珍家花5000 元買了一頭奶
牛。每天早晨4 點鍾於洪珍就起來
擠奶，5 點鍾背上兜子，裝上20 多
公斤奶，步行4 公里，到新惠街里
居民小區送奶。背著這么重的奶，
走到半路上累了，她就坐在公路旁
的沙子堆上， 歇一會兒， 再接著
走。來回的路程，加上挨家挨戶、
樓上樓下的送奶，每天要走十幾公
里， 那苦和累是一般人難以體會到
的。然而， 在這苦和累之間，她也
感到了甜蜜，那就是她的兩個讀高
中的女兒學習都很好。希望給了她
無窮的力量。就這樣，她步行堅持
送奶3 年。
2000 年，她的兩個女兒都考上
了大學。大女兒考上了重點大學大
連海事大學，二女兒考上了赤峰學
院。這無疑是在小村子裡飛出了兩
只金鳳凰。鄉親們稱贊，她們夫妻
倆更是樂得合不攏嘴。可是，一個
庄戶人家要同時供兩個大學生， 談
何容易！
她和丈夫商量， 唯一的辦法就
是多養幾頭奶牛。於是， 她們把
奶牛發展到4 頭。她也學會了騎
自行車送奶。奶牛多了， 這活計
可就多了， 喂草喂料、飲水、擠
奶、搞衛生、送奶， 實在是忙不
過來。後來丈夫買了一台舊摩托
車送奶。夫妻倆就這樣沒日沒夜
的忙。她說， 從養奶牛到現在，
她沒睡過一個整覺。每年過春
節， 她送奶回來， 看見別人家都
貼上了紅對聯， 可自家的門上還
是空空的， 心裡感到酸酸的。可
是， 想到兩個上大學的女兒，她就
感到很欣慰。
功夫不負辛勤人。她家的奶牛
經營得好， 產的牛犢健壯， 產奶
多。現在，她家的奶牛已發展到16
頭了， 其中成年產奶牛8 頭，總價
值約20 萬元。他家養奶牛8 年，不
僅供兩個女兒讀完了大學， 同時還
有了價值不菲的家產。
去年暑假， 兩個女兒都大學畢
業了， 都在大連找到了工作。女兒
的第一個心願就是讓母親到大連來
看看。去年8 月27 日，女兒接她到
大連旅遊了8 天。女兒說： 「媽
媽， 沒有你送奶， 我們來不到大
連，上不成大學。」
我們采訪時，她把在大連旅遊
時照的照片拿出來， 一張張的給我
們看。53 歲的她，高興得臉上泛著
光澤。在她那飽經風霜、布滿皺紋
的臉上，我們尋覓不到苦和累的抱
怨，看到的只是充滿欣慰和自豪的
笑容。

5 成功者背後的良母

縱觀中外古今的成功者，除了自
身有良好的內在潛質、持之以恆的信
念和堅韌不拔的毅力之外，還要有客
觀外力的推動和良母的教誨。
世界發明家愛迪生，幼年求知慾
很強，喜歡追根求源。他向老師提出
「2 ＋2 為什麼等於4」 的問題， 因
此闖下了大禍， 被認為他擾亂秩
序， 而且還被校長罵成「 低能
兒」 。所以， 剛進學校3 個月的
他， 就被勒令退學， 這也就是他一
生的全部學歷了。愛迪生的母親為此
十分悲憤， 下決心親自教育兒子成
才。她給他講文學、物理和化學，培
養他愛學習、愛科學的習慣。愛迪生
的求知慾因此進一步被激發起來，
「天才」 的萌芽在不知不覺中成長，
最終成為世界發明家。
原美國總統林肯8 歲喪母，父親
湯姆娶回莎拉，林肯很尊重繼母，從
不說一句使繼母難堪的話。林肯很愛
讀書，莎拉雖然沒念過書，但她很支
持林肯學習，在共同的生活當中，他
們建立起深厚的友誼和感情。林肯
後來成了律師， 又參加了總統競
選， 在競選講演時， 莎拉為了不妨
礙他， 靜靜地站在人群中， 望著做
講演的林肯。當林肯看到莎拉， 立
刻中斷講演， 從馬車上跳下來與莎
拉擁抱和互相問候。莎拉很堅強，
從不掉眼淚， 當林肯當選總統時，
她激動得哭了起來。林肯赴任前，
冒著風雪回鄉與莎拉告別。他曾多
次這樣說： 「我的一切都屬於我天
使般的母親」 。
在我國春秋時代的孟子，他的母
親不辭辛苦地三次搬家，為了是孟子
在一個良好的環境中成長起來。
成功者自然應該贊美，然而那些
在成功者背後默默無聞的博愛無私、
樂於奉獻的良母們，更是人們應該永
遠贊美的！

6 女兒是我的
「一片天」
本報記者●張瑞霞
憂愁、喟嘆， 一個貧困母親承擔的
不僅僅是這些， 還有在無奈中堅強、勇
敢地生活， 無畏地把母愛施予自己的兒
女。
趙梅今年41 歲，有一個漂亮的女兒。
20 多歲的時候，她在呼和浩特市毛紡廠打
工，經人介紹認識了現在的丈夫。「我是
村裡人。村裡的姑娘那時候誰都想嫁到市
里啊。原認為成了城裡人就可以過上和他
們一樣的生活。沒想到，現在過得比村裡
人還差。」 趙梅嘆息道。抱怨是抱怨， 總
還要生活。剛結婚的時候還好。趙梅的公
公婆婆還健在，房子也是他們給的。她的
丈夫當時承包工程，有時候也能掙到不少
錢，日子還算過得去。結婚還不到3 年，
公公婆婆相繼去世，趙梅的生活發生了巨
大的變化。丈夫從小賭發展成大賭，常常
夜不歸宿不說，還動手打她。趙梅想過離
婚，可一想到聰明伶俐的女兒時， 她的心
又軟了，怕因此而傷害孩子。
為了貼補家用， 趙梅在皮衣店當過售
貨員，也在飯店當過服務員。年紀大了，
這些活也沒人要她做了。去年初趙梅借錢
買了一輛三輪車， 開始賣釀皮涼粉。每天
天不亮她就起來出粉子攤粉皮，還抽空做
午飯，以便讓女兒中午回來熱著吃。每到
晚上她還在人多的道邊擺個小攤， 女兒每
月學英語的錢就將就著賺出來了。「如今
我也想開了， 只要女兒在， 只要她開心，
窮也好苦也罷，我沒有承受不下了的。女
兒就是我的一片天。」 趙梅相當堅定地
說。

7 母親的故事

一個母親坐在她孩子的身旁，非常焦慮，因為她害怕孩子會死去。他的小臉蛋已經沒有
血色了，他的眼睛閉起來了。他的呼吸很困難，只偶爾深深地吸一口氣，好像在嘆息。母親
望著這個小小的生物，樣子比以前更愁苦。有人在敲門。一個窮苦的老頭兒走進來了。他裹
著一件寬大得像馬氈一樣的衣服，因為這使人感到更溫暖，而且他也有這個需要。外面是寒
冷的冬天，一切都被雪和冰覆蓋了，風吹得厲害，刺人的面孔。
當老頭兒正凍得發抖、這孩子暫時睡著了的時候，母親就走過去，在火爐上的一個小罐
子里倒進一點啤酒，為的是讓這老人喝了暖一下。老人坐下來，搖著搖籃。母親也在他旁邊
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望著她那個呼吸很困難的病孩子，握著他的一隻小手。
「你以為我要把他拉住，是不是？」她問。「我們的上帝不會把他從我手中奪去的！」
這個老頭兒——他就是死神——用一種奇怪的姿勢點了點頭，他的意思好像是說「是」
，又像「不是」。母親低下頭來望著地面，眼淚沿著雙頰向下流。她的頭非常沉重，因為她
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睛。現在她是睡著了，不過只睡著了片刻；於是她驚醒起來，打著寒顫。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說，同時向四周望望。不過那個老頭兒已經不見了；她的孩子
也不見了——他已經把他帶走了。牆角那兒的一座老鍾在發出噝噝的聲音，「撲通！」那個
鉛做的老鍾擺落到地上來了。鍾也停止了活動。
但是這個可憐的母親跑到門外來，喊著她的孩子。
在外面的雪地上坐著一個穿黑長袍的女人。她說：「死神剛才和你一道坐在你的房間里
；我看到他抱著你的孩子急急忙忙地跑走了。他跑起路來比風還快。凡是他所拿走的東西，
他永遠也不會再送回來的！」
「請告訴我，他朝哪個方向走了？」母親說。「請把方向告訴我，我要去找他！」
「我知道！」穿黑衣服的女人說。「不過在我告訴你以前，你必須把你對你的孩子唱過
的歌都唱給我聽一次。我非常喜歡那些歌；我從前聽過。我就是『夜之神』。你唱的時候，
我看到你流出眼淚來。」
「我將把這些歌唱給你聽，都唱給你聽！」母親說。「不過請不要留住我，因為我得趕
上他，把我的孩子找回來。」
不過夜之神坐著一聲不響。母親只有痛苦地扭著雙手，唱著歌，流著眼淚。她唱的歌很
多，但她流的眼淚更多，於是夜之神說：「你可以向右邊的那個黑樅樹林走去；我看到死神
抱著你的孩子走到那條路上去了。」
路在樹林深處和另一條路交叉起來；她不知道走哪條路好。這兒有一叢荊棘，既沒有一
起葉子，也沒有一朵花。這時正是嚴寒的冬天，那些小枝上只掛著冰柱。
「你看到死神抱著我的孩子走過去沒有？」
「看到過。」荊棘叢說，「不過我不願告訴你他所去的方向，除非你把我抱在你的胸脯
上溫暖一下。我在這兒凍得要死，我快要變成冰了。」
於是她就把荊棘叢抱在自行的胸脯上，抱得很緊，好使它能夠感到溫暖。荊棘刺進她的
肌肉；她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出來。但是荊棘叢長出了新鮮的綠葉，而且在這寒冷的冬夜開出
了花，因為這位愁苦的母親的心是那麼地溫暖！於是荊棘叢就告訴她應該朝哪個方向走。
她來到了一個大湖邊。湖上既沒有大船，也沒有小舟。湖上還沒有足夠的厚冰可以托住
她，但是水又不夠淺，她不能涉水走過去。不過，假如她要找到她的孩子的話，她必須走過
這個湖。於是她就蹲下來喝這湖的水；但是誰也喝不完這水的。這個愁苦的母親只是在幻想
一個什麼奇跡發生。
「不成，這是一件永遠不可能的事情！」湖說。「我們還是來談談條件吧！我喜歡收集
珠子，而你的眼睛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兩顆最明亮的珠子。如果你能夠把它們哭出來交給
我的話，我就可以把你送到那個大的溫室里去。死神就住在那兒種植著花和樹。每一棵花或
樹就是一個人的生命！」
「啊，為了我的孩子，我什麼都可以犧牲！」哭著的母親說。於是她哭得更厲害，結果
她的眼睛墜到湖裡去了，成了兩顆最貴重的珍珠。湖把她托起來，就像她是坐在一個鞦韆架
上似的。這樣，她就浮到對面的岸上去了——這兒有一幢十多里路寬的奇怪的房子。人們不
知道這究竟是一座有許多樹林和洞口的大山呢，還是一幢用木頭建築起來的房子。不過這個
可憐的母親看不見它，因為她已經把她的兩顆眼珠都哭出來了。
「我到什麼地方去找那個把我的孩子抱走了的死神呢？」她問。
「他還沒有到這兒來！」一個守墳墓的老太婆說。她專門看守死神的溫室。「你怎樣找
到這兒來的？誰幫助你的？」
「我們的上帝幫助我的！」她說。「他是很仁慈的，所以你應該也很仁慈。我在什麼地
方可以找到我親愛的孩子呢？」
「我不知道，」老太婆說，「你也看不見！這天晚上有許多花和樹都凋謝了，死神馬上
就會到來，重新移植它們！你知道得很清楚，每個人有他自己的生命之樹，或生命之花，完
全看他的安排是怎樣。它們跟別的植物完全一樣，不過它們有一顆跳動的心。小孩子的心也
會跳的。你去找吧，也許你能聽出你的孩子的心的搏動。不過，假如我把你下一步應該做的
事情告訴你，你打算給我什麼酬勞呢？」
「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了，「這個悲哀的母親說。「但是我可以為你走到世界的盡
頭去。」
「我沒有什麼事情要你到那兒去辦，」老太婆說。「不過你可以把你又長又黑的頭發給
我。你自己知道，那是很美麗的，我很喜歡！作為交換，你可以把我的白頭發拿去——那總
比沒有好。」
「如果你不再要求什麼別的東西的話，」她說，「那麼我願意把它送給你！」
於是她把她美麗的黑頭發交給了老太婆，同時作為交換，得到了她的雪白的頭發。
這樣，她們就走進死神的大溫室里去。這兒花和樹奇形怪狀地繁生在一起。玻璃鍾底下
培養著美麗的風信子；大朵的、耐寒的牡丹花在盛開。在種種不同的水生植物中，有許多還
很新鮮，有許多已經半枯萎了，水蛇在它們上面盤繞著，黑螃蟹緊緊地鉗著它們的梗子。那
兒還有許多美麗的棕櫚樹、櫟樹和梧桐樹；那兒還有芹菜花和盛開的麝香草。每一棵樹和每
一種花都有一個名字，它們每一棵都代表一個人的生命；這些人還是活著的，有的在中國，
有的在格林蘭，散布在全世界。有些大樹栽在小花盆裡，因此都顯得很擠，幾乎把花盆都要
脹破了。在肥沃的土地上有好幾塊地方還種著許多嬌弱的小花，它們周圍長著一些青苔；人
們在仔細地培養和照管它們。不過這個悲哀的母親在那些最小的植物上彎下腰來，靜聽它們
的心跳。在這些無數的花中，她能聽出她的孩子的心跳。
「我找到了！」她叫著，同時把雙手向一朵藍色的早春花伸過來。這朵花正在把頭垂向
一邊，有些病了。
「請不要動這朵花！」那個老太婆說：「不過請你等在這兒。當死神到來的時候——我
想他隨時可以到來——請不要讓他拔掉這棵花。你可以威脅他說，你要把所有的植物都拔掉
；那麼他就會害怕的。他得為這些植物對上帝負責；在他沒有得到上帝的許可以前，誰也不
能拔掉它們。」
這時忽然有一陣冷風吹進房間里來了。這個沒有眼睛的母親看不出，這就是死神的來臨。
「你怎麼找到這塊地方的？」他說。「你怎麼比我還來得早？」
「因為我是一個母親呀！」她說。
死神向這朵嬌柔的小花伸出長手來；可是她用雙手緊緊抱著它不放。同時她又非常焦急
，生怕弄壞了它的一起花瓣。於是死神就朝著她的手吹。她覺得這比寒風還冷；於是她的手
垂下來了，一點氣力也沒有。
「你怎樣也反抗不了我的！」死神說。
「不過我們的上帝可以的！」她說。
「我只是執行他的命令！」死神說。「我是他的園丁。我把他所有的花和樹移植到天國
，到那個神秘國土裡的樂園中去。不過它們怎樣在那兒生長，怎樣在那兒生活，我可不敢告
訴給你聽！」
「請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吧！」母親說。她一面說，一面哀求著。忽然她用雙手抓住近旁
兩朵美麗的花，大聲對死神說：「我要把你的花都拔掉，因為我現在沒有路走！」
「不準動它們！」死神說。「你說你很痛苦；但是你現在卻要讓一個別的母親也感到同
樣地痛苦！」
「一個別的母親？」這個可憐的母親說。她馬上松開了那兩棵花。
「這是你的眼珠，」死神說。「我已經把它們從湖裡撈出來了；它們非常明亮。我不知
道這原來就是你的。收回去吧；它們現在比以前更加明亮，請你朝你旁邊的那個井底望一下
吧。我要把你想要拔掉的這兩棵花的名字告訴你；那麼你就會知道它們的整個的未來，整個
的人間生活；那麼你就會知道，你所要摧毀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向井底下望。她真感到莫大的愉快，看見一個生命是多麼幸福，看見它的周圍是一起
多麼愉快和歡樂的氣象。她又看那另一個生命：它是憂愁和平困、苦難和悲哀的化身。
「這兩種命運都是上帝的意志！」死神說。
「它們之中哪一朵是受難之花，哪一朵是幸福之花呢？」她問。
「我不能告訴你。」死神回答說。「不過有一點你可以知道：「這兩朵花之中有一朵是
你自己的孩子。你剛才所看到的就是你的孩子的命運——你親生孩子的未來。」
母親驚恐得叫起來。
「它們哪一朵是我的孩子呢？請您告訴我吧！請您救救天真的孩子吧！請把我的孩子從
苦難中救出來吧！還是請您把他帶走吧！把他帶到上帝的國度里去！請忘記我的眼淚，我的
祈求，原諒我剛才所說的和做的一切事情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死神說。「你想要把你的孩子抱回去呢，還是讓我把他帶到一個
你所不知道的地方去呢？」
這時母親扭著雙手，雙膝跪下來，向我們的上帝祈禱：
「您的意志永遠是好的。請不要理我所作的違反您的意志的祈禱！請不要理我！請不要
理我！」
於是她把頭低低地垂下來。
死神帶著她的孩子飛到那個不知名的國度里去了。
（1844年）
這個故事最先發表在《新的童